在男子腿上,男子疼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半只腿烂在土中,血肉模糊。
卷起的尘土扑在男子脸上,像是人死后盖上的白布。
明窈心有余悸站在原地,她一只手捂住玉珠的眼睛,将人护在身后,不让小姑娘瞧见眼前的惨状。
冷风呼啸而过,凄凉满眸。
长街外,一辆马车静悄悄停着。墨青车帘挽起,沈烬端坐在车内,隔着萧寂冷风同明窈遥遥相望。
他唇角轻轻勾起,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沈烬不容置喙道:“过来。”
……
马车缓缓穿过长街。
途经男子时,明窈看见他遍身血污,一只眼睛浑浊不堪,手上脚上无一块好肉。
“你可知……何为自食其果?”
眼前忽然晃过半月前沈烬漫不经心的一笑,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打从一开始,那男子三番两次“侥幸”逃过官兵,并非运气好,而是沈烬故意的。
白玉三足玳瑁兽耳三足炉点着檀香,沈烬手执银勺,无声搅动茶盏中的香灰。
水波荡漾,泛起圈圈涟漪。
马车渐行渐远,眨眼之际,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只剩模糊的一道轮廓。
明窈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沈烬手中的香灰水上:“公子也信这个?”
沈烬轻哂:“自然不信。”
银勺被沈烬丢落一旁,荡开的香灰缓慢落回盏中,灰蒙蒙的一层沉在水底。
马车驶出城外,直往汾山而去。
群山环抱,恰逢日落西山,众鸟归林。
喑哑鸟啼掠过林间,扑簌簌挥下一片冷清。
马车在半山腰停下,佛堂前仍然落枯枝,只是上山却不再是无路可走。
横在路中央的倒树不知被谁用力挪走,地上还留有数十人的泥泞脚印。
沈烬倚着青缎提花靠背引枕,他一向身子弱,朱红羽纱狐狸里鹤氅加身,马车内笼着熏笼。
暖融热气氤氲,沈烬声音平静悠远,似陈茶甘醇稳重。
“汾山下藏有金矿。”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如午后惊雷乍起。
明窈遽然抬眸。
金子难采,刘知县大肆在城中抓人,也是为了让那些人充作劳役。
汾山闹鬼的传言也是刘知县让人传出的。
明窈呢喃:“那些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他就不怕他们私自逃下山……”
沈烬弯唇,指骨分明的手指轻敲茶盏,茶盏内的香灰水随着沈烬的动作晃悠。
明窈瞳孔骤紧。
沈烬幽声:“香灰中添了玉石散。”
玉石散乃宫中禁药,服用者有成瘾之险,一日也离不得。
刘知县便是借此让那些劳工对自己言听计从。
明窈震惊:“那刚刚街上那人……”
她想起那男子被马踩断腿后,还抓着尘土往嘴里塞,在地上抓狂大笑的模样。
明窈心惊胆战,“他也吃了玉石散吗?”
沈烬笑笑:“那倒不全是。”
那人只知刘知县在汾山藏有宝贝,又怕此事被他人知晓,故而只带了亲近之人上山。
可他却没想到汾山下藏的竟是金矿。
山路崎岖,又因洪涝遍地狼藉,一行十几人花了将近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挖出一条山道。
“人都是有私欲的。”
炉袅香烬,沈烬声音很轻很轻,又像是早有所料。
十来人在山上大打出手,自相残杀,最后只剩那庄头还有一口气。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庄头彻底成了疯子,也不知还有命活多久。
明窈怔怔抬起眼眸:“那……公子为何还将这事告诉我?”
山中寂寥,风动林梢。
浅薄日光淡去,依稀能瞧见苍穹下高悬的明月。
沈烬不动声色凝视着明窈,倏地将漆木茶盘上的茶盏往明窈身前一推。
沉在水底的香灰荡开又落下。
像是扬在庄头脸上的黄尘。
“我说过,我不喜旁人骗我。”
他垂目,视线自上往下睥睨明窈。
沈烬笑得温和。
“不是说为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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