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声器里传来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你好,我是杰弗逊·皮尔斯,自杀贫民窟加菲尔德高中的一名老师。请问你是伽勒·埃斯波西托先生的监护人吗?是这样的,你的儿子从半个月以前就再也没来学校上过课,你身为家长对此是否知情……”
伽勒:“……”
他这下小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再不敢躺在那装模作样,一边时刻注意厄里亚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始了挣扎。可是命运之书只有一个看守人和契约者,旁人完全没可能控制住它,伽勒越是用力,就越将身上的‘绳子’衬托得牢不可破。
眼看厄里亚沉默不语地听着加菲尔德高中的老师的讲话,周身萦绕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他愈发慌张,咬紧牙关急出了一鼻子细汗。
一只眼睛忽然间从浴缸正对的天花板上钻出来,好奇地看着他。
这幕场景听上去有点吓人。
但当那只眼睛并非三维的、有血有肉的,而只是简笔画似的用两三根线条勾勒出的图案,其中蕴藏的恐怖就大大减轻了。伽勒扭动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与那只眼睛对视。
简笔画眼睛的上下眼皮合拢、无声地眨了一下,伽勒也跟着眨了眨他急得泛红的蓝眼睛。
简笔画眼睛于是靠近过来。
只见它平移着滑动到天花板与墙壁的交界线处,轻而易举地从一个平面来到了垂直于它的另一个平面,并改变了运动的方向。最终它降落到伽勒身边,眼睛的外圈线条往内‘挤压’了一下,那给人感觉就仿佛二维的生物想要穿过三维平面。
当伽勒再眨一次眼睛的时候,发现墙上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豆豆眼,并且多了个黑溜溜的、圆点形状的鼻子,以及与鼻子相连的吐着舌头的嘴巴。此时此刻,墙上的图案离远看,已经能看出小狗的雏形了,这‘小狗’滑到伽勒身后,欢快地做出了舔手的动作。
“乖宝……”
伽勒用气音说道,同时尽量调整姿势,让绑着自己的命运之书锁链触碰到构成‘小狗’的线条。当三维空间的物体与二维平面上的图案相遇时,束缚着伽勒上半身的力道猛地一松!
变化只有一瞬间。
但一瞬间也足够了。
卫生间信号很不好,和加菲尔德高中的老师聊到一半的时候,厄里亚走到了房子的正门外让自己能听得更清楚一点,这位老师讲话语速其实并不快,但带着点黑人口音,给厄里亚本就不熟练的英文听力雪上加霜。
不过他就算没听懂,也能想象出老师打电话来的目的,无非是让家长知道自己的倒霉孩子都干了什么好事,然后尽快按照学校规定整改,要是整改不了就赶紧滚蛋,不要带歪那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梦想走出自杀贫民窟的正直小树苗。
厄里亚还能说什么呢?
‘好好好,是是是,老师说得都对,我一定配合学校工作,好好教育孩子。’
充满一种你明明没做错什么却仿佛做错了很多事的卑微。
真他妈造孽。
幸好学校不知道伽勒逃学时继承了黑手党,还去炸了大都会的高架桥。
杰弗逊·皮尔斯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人,中途意识到厄里亚英语水平一般,就问他是不是个外国人,得到肯定答案后反过来安慰厄里亚说,单亲爸爸在异国他乡带着个叛逆期的小孩的确很辛苦。
“伽勒愿意回家是件好事,”他说,“我见过很多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因为和父母之间的矛盾选择离家出走,又由于种种原因再也没能回到家庭。但他们当中很多人并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到最后被迫走上犯罪道路,给自己和周围人带来了危险与伤痛……不过目前来看伽勒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厄里亚沉声附和:“是这样的,皮尔斯先生。”
——伽勒的情况比那糟糕多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学校教师感到很欣慰,认为有了家人的帮助和支持,伽勒这个学生身上的问题肯定有希望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让厄里亚在家多和孩子相处一段时间,等到下星期一再带着伽勒去学校见他,到时两人面对面讨论一下如何处理本学期缺课的情况。
厄里亚答应下来,做了保证。
等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刻转身回到关押着伽勒的卫生间。
然而这会浴缸里哪还有人在?
只有命运之书变换成的绳子孤零零地散落在瓷砖上,散发着柔和的银白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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