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黑,路上车流逐渐拥挤,灯带流淌。
沈唯清到底还是喊住了向满:“用不用我送?”
“不用了。”向满缩着肩膀,她酒量不错,脸上没有一点酒意,将围巾系紧了,声音瓮在里面:“不麻烦你,谢谢。”
“大过节的,你还喝了酒,智商再降一档,走丢了我没法跟老太太交代。”沈唯清给她来开副驾门,“上车。”
“我说了不用。”向满扭头便走。
“”沈唯清把车门带上,砰一声,“我还怕你蹭我一车羊肉味儿呢。”
不识好歹。
沈唯清回到车里,不急着发动车子,先给易乔回消息。
易乔给他打了很多电话,约他今晚夜宵局。他的一位朋友酒吧刚营业,又逢双旦,要易乔捧场,朋友圈有重合,对方一听说沈唯清在北京,就要易乔拉上沈唯清一起。
“知道你怕吵,是清吧,很安静,而且刚开张嘛,装潢花了大价钱,据说酒柜都是在国外定制的,麻烦沈大设计师鉴赏鉴赏。”易乔说。
沈唯清不想去,他此刻只想回家打开音响,开一罐冰苏打水,席地而坐,把那宏大的积木拼完。独处闲暇实在太难得了,给谁都不划算。
谁知易乔的电话刚接通,车窗外却有两声清脆叩响。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向满第二次敲他车窗,愈发熟练。
她是走出去几步了,又退了回来,就为了再怼他一句:“沈唯清,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很烦你,所以拜托你,饶饶人,不要再嘴欠了。”
“答应你的事我会继续办,但我们不在汪奶奶面前时完全可以当陌生人,可以吗?”
易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谁?谁在说话?”
沈唯清没好气挂断,他看向向满,看她被围巾帽子遮挡、只堪堪露出的那双眼,眼角钝圆,眸子却明亮。
“大过节的,你有病啊?”
“对,我有病,你也病得不轻。”向满说,“没人跟你说过你有硬伤吗?”
“?”
“好好一副皮囊,偏偏长了一张嘴。”
说完扭头,走了。
沈唯清在车里坐着,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向满承认他有一副不错的长相,这算是一种肯定?
易乔的长语音发过来:“沈唯清,你现在是自己做品牌,那就是做生意了,别拿你那套艺术家的清高出来好不好?你不接触人,谁买你账?”
“老子缺你那点人脉?”沈唯清带着气启动车,在北京这几个月,彻底被易乔的北京话同化了:“少他妈阴阳我,滚蛋。”
“话都说出去了。就在亮马桥,你家楼下,特近。”易乔说,“就来坐坐呗。哎不是,你有点人情味行不行?”
沈唯清还想骂人,这会儿一点回家搭积木的闲情逸致都没有了。
他被向满气得不轻。
“地址发我。”
“好嘞。”
他把车开出去,看见在胡同口水果店挑水果的向满。
她拒绝老太太的水果,却被十五块一小盆的小草莓,四块九毛九一斤的砂糖橘所吸引。
穿着大棉袄的老板在吆喝,口中冒出雾气,向满一手拎着塑料口袋,一手在橘子堆里翻翻捡捡,路灯散发橙黄色的朦胧光线,被她的黑色羽绒服尽数吸敛,她挤在人群里,实在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为生计奔波一整年,只待逢年过节犒赏自己,大家都如此。
寻常的日子,寻常的人生,追点凡间俗梦。
一年又一年。
沈唯清不知怎么,偏能一眼捕到向满。
她俯身挑水果,那认真程度像是在挑什么珠宝首饰。微弯的背脊却像一把钩子,把他目光钩了过去。
易乔说他该有点人情味。
什么是人情味?
水果店前拥挤,光线和人声交杂,混着大喇叭里的叫卖声。归家行人步履匆匆,向满在其中停驻片刻,然后拎着橘子和草莓,影子快速没入奔涌人群。
沈唯清收回目光,把车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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