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福寺是大靖皇寺,香火极旺,满京的大小人家都喜欢来这里上香祈福。但宝福寺每逢月中都十分冷清,并非声誉弱了,而是大靖国母凤辇在此,圣上下令,无关人等必须全部避让。
入夜,僧侣诵念声歇,草木深深,潜藏其中的虫鸟窸窸窣窣的鸣叫声清晰起来。禁卫军们犹如雕塑,团团保卫着周皇后所在的大殿,眼睛眨也不眨。
从钱塘到京城这一路上,卫晏洵白天赶路,夜里练功,试图捡拾起前世的武艺。
索性他习武的天资卓绝,且作为齐天麟的时候偶尔发狂暴起,因此这副久不经练的身子很快便习惯了武功招式,虽一时半会儿回不到上辈子的巅峰武力,但趁着禁军交班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大殿,还是能做到的。
周皇后丧子后便再未开颜,也不爱说话,彻夜为死去的孩儿念经祈福时,也不愿身边有人,全部屏退得一干二净。
素衣荆钗,大靖皇后朴素得像一个寻常的民间妇人,虔诚地跪在高大慈悲的金佛之下,指间佛珠滚动,双唇嗫嚅,一遍一遍念着地藏经。
卫晏洵从她身后慢慢走近,只觉得那个背影瘦弱得令他陌生,沧桑得令他心冷。
他记忆中的母后,明明是像国色牡丹一般雍容华贵、风姿绰约的,可眼前之人,却像将谢未谢的暮春之朵,不堪重负,一场风雨便能将她打落成泥。
卫晏洵眼眶热辣,双膝如有千钧之重,缓缓跪下了。
“母后,”他出声哽咽,“孩儿来看您了。”
佛殿深广,又是寂静时分,嘶哑的声音在藻井之下转了几个来回,清晰地传入耳中,犹如鬼泣。
但周皇后不惧鬼魅,丧子之后她再也不惧鬼魅。她身子先是一僵,然后左右顾盼,最后缓缓地,转过了头。
她的身后,竟真的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如果她的皇儿还活着,应该也这般大了。
周皇后怔怔盯看着,卫晏洵撕掉额头的假皮,露出那点鲜红欲滴,颤着声说道:
“母后,您不认得孩儿了吗?”
周皇后眼睛缓缓睁大,泪液从眼底越蓄越多,直至包住了整双眼,模糊了视野。
她一把抹掉泪,倾身而来,朝他伸出了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害怕一不小心,又戳破了自己的幻觉。
“洵……洵儿?”
“是我!”
卫晏洵握住她的手,跪行了数步,把那只瘦弱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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