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把墙,潮湿阴冷,摊开手掌一看,还有淡淡的血水。
他一个激灵,离城墙远了点,又昏昏沉沉站了三四个时辰,啪一下,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醒来,他看见了床幔,忽有感动漫上心头。
十分恰好地,房门被敲响了,“凌使者,将军要见你。”
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需穿上衣服,整理形容,但是刚踏出门槛,便止不住踯躅,说到底还是有点怕。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帝姬能安分和他回都。
“凌淮之,参见殿下。”他拱手作揖,眼睛看着自己的脚。
“这里没有殿下,只有将军。”
双十女子,红袍黑甲,拔身挺立,一眼望来,孤勇淡漠。凌淮之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将军。”他定了定心神,虽然圣旨已经到易裳的手上了,但他也得履行他的使命,“小臣奉命而来,请将军交接好息烽事务,随小臣回皇城复命。”
“行啊。”易裳好似在答应一个无关紧要的请求。
“陛下十分想念您,再者曲山需要您”凌淮之蓦然顿住,有点不可置信,她答应了,她居然就那么轻易答应了?!
凌淮之恍恍惚惚告退,事情顺利地让他不自在。
易裳轻笑一声,拿起布块擦拭着长枪,锃亮的枪头是用千人性命浇筑的,冬日孤冷的光落在上面,比冰寒。
这是深潭,载着世俗的爱恨情仇,这是寂渊,一切重要或微小的事物都将在它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这是终结。
一朵白梅花飘下枝头,清风微荡,君子清高。
梅一池见她嘴角的笑意,便是轻轻蹙了下眉,再次提出自己的邀请,“随我归山,道途坦荡。”
她的笑,是历经世事看透红尘后的浑不在意和苍凉,叫后辈无端绝望,同辈叹息释然,那是正在经历这个生灵涂炭的时代的人才懂的感受。
但是梅一池不懂,他生于阳春白雪,长于弧昊山,浸在道音戒律里,世间一切于他仿若隔山看水,他难以理解世人纠结的情爱,不明白他们对柴米油盐或权利财帛的追逐。
当然,他也无意去理解,只是他碰到了易裳,一个道种植心却依旧在这人间沉浮的女子。
那颗困居在世俗的道心,让他仿佛看见了被丢进破烂堆里的明珠闲置落灰的美玉,惋惜难受,忍不住“拨乱反正”,放她去合适的地方。
然她,只承认自己是一名将军。
“你会死。”梅一池看到了她的未来。
“我当然会死。”
“随我走。”
易裳抿直了唇线,“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的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会跟你离开,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是现在的我,是因为我的选择和坚守。”
“凡世有那么值得留恋么?”梅一池很疑惑。
“留恋?”易裳觉得好笑,“相反,我憎恶着它。”
“我憎恶战争,厌弃愚蠢懦弱的百姓,讨厌朝堂上的算计,甚至想摒弃这没有尽头的生活,但是,我从没退缩。”
易裳又道,“战争是为了家国,愚蠢懦弱的百姓也会极力生存,朝堂上还有忠义之士,这样的生活未必没有结束的一天,他们没让我绝望,我怎敢让他们失望。”
梅一池默然无语,他想说一句执迷不悟,却又如何都说不出口。
人间的事,比经书道义复杂多了。
凌淮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每日去询问何时出发,得到的回复总是事情繁多,还没交接。
除了第一次,他根本没见过易裳的人影。
他又回忆起中元节的宫廷宴会,那时殷朝仍算安和,她是高台上雍容华贵的帝姬,仪态端方,惹人倾慕。
难道待在宫中做个有人伺候的帝姬,比这般生死无常还坏么?
她又不是男子。
凌淮之在戒备森严的将军府蹉跎了一月余,终于蹲在大门口将易裳逮着了。
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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