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臭小子一直都在诓我。
巨狼勃然大怒,在一声怒吼后,双目变得赤红,全身鬃毛倒竖,整条狼尾腾地燃起火焰,再不遮掩一身杀机。它下定决定不想再和眼前这个少年纠缠。它骤然全身气机外泄,以巨大身躯为圆心向四周炸裂开来,层层气浪如疾风骤雨激射而出,成马山一瞬间便被漫天妖气笼罩。
秦慕羽胯下战马被妖气影响,变得躁动不安,不停嘶鸣并以马蹄急促蹬地。如果不是秦慕羽一直死死拽着缰绳约束它,这匹战马早已脱离控制拼命逃跑了。秦慕羽勉力对抗着自狼妖激射而来的阵阵气浪。他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一直在等得这头妖物丧失耐心,显露凶性的一刻。秦慕羽相信在牧马监衙署内的杨锦夜已经感受到了这里的冲天妖气。
只要杨锦夜赶到,眼前的危机就会迎刃而解。
秦慕羽所料不差,在这头狼妖显露凶性的同时,在牧马监衙署里悠闲喝茶看书的青衫剑客,第一时间便察觉到成马山的异动。他放下书,看向成马山的方向,只感到妖气弥漫,气势颇为骇人。
杨锦夜无奈扶额道:“真是个惹是生非的臭小子。”他手捏剑诀,指向成马山方向,轻描淡写地说了声去。放置在桌上的佩剑便发出一声剑鸣,自屋中飞出,紧接着化成一道白虹,先行往成马山而去。而他在放下书后,也身形一闪离开小院,下一刻便出现在成马山衙署上空,略作停顿后,也化身一道白虹,往成马山飞去。
此时与秦慕璟正在对弈的苏起也感受到了成马山的异样。他放下手中的黑子,正要起身赶赴成马山。见前后有两道白虹在头顶划过飞向成马山后,又捻起了刚才放下的黑子,继续落子棋盘。
秦慕璟见苏起下出一手妙棋,手捏白子思索着应该如何应对,但开口却问道:“他闯祸了?”
苏起眼睛紧盯着棋盘,但却悠然说道:“放心,杨先生已经过去了。”
“招惹了什么角色?”秦慕璟问道。
“大约是一头中极境二、三重境界的妖物,本体不详。看样子这头妖兽极为擅长隐蔽气息,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才能躲开禁军兵修们的耳目混进鹿林苑来,简直是不知死活。不过既然杨先生出手,也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鹿林苑里戒备森严,一直被天下妖修视为禁地。数十年未曾听闻有妖兽胆敢闯入,这头妖物拼死冒险闯入这里,想来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了?”秦慕璟思索片刻,终于落子。
“你对这些事感兴趣?”苏起见秦慕璟落子后,不假思索地迅速再落一黑子。
秦慕璟摇摇头,说道:“我可不是对它以及它来这里的目的感兴趣。对于这些妖物,我唯一感兴趣的是怎么将它们尽除,让它们在这大恒十三州千万里的土地上彻底消失。六年游历,你我见过不少以各种理由为祸人间,搞得一方民不聊生的妖物。人与妖物本非同类,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难免会产生摩擦,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妖物们对于提高自身修为都有着近乎病态的执念。为了达到自身的目的,向来不择手段,凡人与修士,不过是它们眼中的食粮与创造对自己有价值物品的工具。”
“我大恒立国七百余年来,一直在秘密打击各州残存的妖物,但始终不能斩草除根。据说在前朝大昇,妖物都曾割据一州立国,那时的混乱无序与满目疮痍,我们这些后人只能从残存的史书中窥视一二。”
苏起没来由地想起了在书上读到的关于描述那段惨烈历史的文字,千里无声闻,白骨填丘壑。他点点头说道:“对于妖物的来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团,即便常年追踪妖物,以荡妖除魔为己任的剑仙修士们,都没法说清这些畜生的来历。正印了那句古话: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些妖物就如同这草原上的野草,只能发现一处拔除一处,没有办法从源头尽除。”
秦慕璟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大恒立国后大力扶植各处仙家门派,让他们为朝廷分担了大部分除妖灭魔的重担,那么单凭这个国家亿万凡夫俗子的血肉之躯,岂能抗衡这些妖魔?况且国家要是把大量精力花费在这些方面,国力与民力必然日渐凋敝,长此以往家国崩灭,也为时不远了。”
“因此大恒国策对于那些所谓仙门太过宽容了。以毙杀妖物的境界与数量给予相应的报酬,无疑会滋生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的野心。假如有人借此豢养妖物,用来冒领战功,继而拔高自己的境界与威望,有朝一日尾大不掉,便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到时该如何处理?”
“这些问题老祖宗早已料到,高祖在立国后便与蘅山钟离氏、茂山龙图氏和景龙城宁氏签订秘约,由这三家出面替朝廷掌管江湖与山上事务。眼瞅着百年续约之期将至,正好让小羽代我走一趟这三大世家,与他们敲定这次百年续约的相关事宜。”
棋盘上,苏起的黑子已被秦慕璟的白子包围了大半,他这一子举足轻重,足以决定这场对弈的胜负,所以他慎之又慎。但这并不影响他与秦慕璟继续交谈。“这么早把小羽拖下水,不是你的风格,你一向对他极为爱护,曾说过不想让他过早涉足这些事情,怎么现在就舍得了?”
秦慕璟闻言,轻笑道:“你还有脸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开始安排苏骧接触这些江湖秘闻了,表面上你一直在疏远苏越、苏骧,可实际上,你不也一直在与你父亲书信来往,以各种方式为弟弟们铺平道路么?”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舍得,又能如何?世事变化无常,早不是少年时代大家都那么天真单纯,都有人开始觊觎我这个太子的位置了。我也需要小羽早点长大,好为我分担一些。”
被秦慕璟说破自己私下的举动,苏起也不恼怒。他紧盯着棋盘,冷静说道:“你我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至于各自的手段如何,谁也不要笑话谁,也别干涉对方,好吧?”
秦慕璟耸耸肩,表示我无所谓,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两人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把注意力又集中回棋盘上,继续下棋。———————————————————————————————————————————
成马山脚下,狼妖将自身气势收敛回几分,以免惊动耳目敏锐的禁军兵修们。但已经散发出的气势,还是足够压制眼前这具肉体凡胎。狼妖很是好奇,眼前这个少年既没有因承受不住妖力而当场昏厥或求饶,也没有选择抱头鼠窜,而是将弥漫山林间的妖气硬抗了下来,这样的表现实在是让它匪夷所思。对于是否立即动手,杀了眼前这个少年,还是举棋不定。毕竟它并不想杀死这位大恒的皇亲国戚,毕竟杀人一时爽,但事后那些大恒朝廷那些层出不穷的报复手段,足以让它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狼妖忽然心生警觉,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它望向秦慕羽身后的方向,看到一道白虹飞龙在天一般,向自己急速掠来,那是一柄货真价实的飞剑。剑未至,而剑气已到,排山倒海般已迎面扑至,由剑气带来的刚猛劲风将它团团笼罩。
狼妖感到无数由罡风带起,密如飞蝇的利刃正在迅速切割自己的皮肉,再这样下去,即便自己运用妖力全力防御,被剑气切割成一滩肉泥也只是时间问题。那股笼罩在成马山的妖气也被剑气打散。狼妖自知不是对手,慌忙散去一身杀气,再不敢在此逗留,它甚至都没敢再多看秦慕羽一眼,便带着一身剑伤,狼狈向成马山深处逃去。
秦慕羽见狼妖在飞剑攻击下落荒而逃,知道一定是小舅舅赶到了。既如此,他岂能放纵狼妖逃走,他一边催马紧追受伤的狼妖,一边从箭壶中抽出一只响镝,抬手朝天空就是一箭。
尖锐的箭鸣瞬间响彻成马山上空,御空而来的杨锦夜听到箭鸣,已知晓妖物在自己飞剑威压下受伤,继而选择逃走。而他那个小外甥自然不肯放过妖物,定然一边追逐,一边放箭为自己标明方向。
杨锦夜挥袖召回佩剑,转而踏剑御空,紧追秦慕羽。
很快,策马追逐妖物的秦慕羽,就出现在杨锦夜视野内。看到秦慕羽赤裸上身,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狼狈样子,杨锦夜知道他一定在这妖物身上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甚至还吃了亏。年轻人好胜心一起,便变得无所顾忌了。
在前逃窜的狼妖,猛然间抬头,看到了在半空御剑跟随的杨锦夜,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那小子还真能叫来了一位御剑飞行的剑仙,今天自己这条小命难道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狼妖越想越怕,它一边向成马山深处逃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这名剑仙手下保全自己的性命。它很快就逃到一处山顶开阔地,这里视野开阔,只孤零零矗立着几株古树,还有一尊倒卧于地,不知是何年月而立,早已风化的无头石像与几通残破石碑,山风吹过尽显苍凉。
狼妖再往前几步,在开阔地边缘探身俯看,见面前是那断掉它逃生路的悬崖绝壁后,终于心灰意冷。它立刻夹尾匍匐在地,两条前腿高举过顶,学人的模样双手合十,绝望而无奈地说道:“剑仙,饶命啊。”
因山路艰难而半路选择弃马,拎刀徒步上山的秦慕羽,也紧追着狼妖来到此地。他拄刀而立,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这头让自己险些跑断气的妖物,眼神中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愤怒。
一阵山风吹来,秦慕羽抬头见一直御剑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杨锦夜缓缓落下。他跳下飞剑,重重一巴掌拍在秦慕羽肩头,笑道:“好小子,弃马后还能凭脚力徒步紧追在这狼妖身后,不曾被它拉开距离。还说你不曾修行,告诉小舅舅,你这身体魄从哪儿练就的?”
秦慕羽苦笑道:“还能在哪儿来的?不就是开阳宗那个破地方。每次陪着苏骧去开阳宗,都会被姜老道逮住下棋,侥幸赢了几盘,他便教我两套用于养生的拳法,没正经拜师学艺。”
杨锦夜好奇问道:“养生拳?开阳宗的老宗主就没有教你点真功夫?也忒小气了。无妨,无妨,待会回去后,小舅舅就送给你一本锻体的上乘秘籍,保证一年之内就能连跨锻体五重,三年后跻身中极境。”
秦慕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学,趁早别拿出来。姜老道早眼巴巴地想收我为徒了,我就是没点头。而且我志不在入道修仙,什么秘籍给我都是暴殄天物。趁早别拿出来,想也别想,小爷不学。”
杨锦夜一脸我懂你的表情,微笑道:“小舅舅懂你,修道一事全看缘分,强迫不来的。要是哪天想通了,我一定倾囊相授。”
秦慕羽白了他一眼,不愿跟他瞎扯这个问题。他扬了扬脖子,看着眼前跪地瑟瑟发抖的狼妖,问道:“这杂毛畜生该怎么处理?”
杨锦夜顺着外甥的目光,看向匍匐在地的狼妖,脸上神色如常,可嘴上却说道:“这么就难办了,是杀是留呢?”
秦慕羽耸耸肩,说道:“你决定吧,毕竟是靠你才震慑住这头畜生的。我哪有那本事。”
那头狼妖,见这一大一小终于想起了自己,他连忙换了副嘴脸,一脸谄媚地说道:“求两位上仙开恩,只要能留小的一条小命,小的愿意双手奉上一桩天大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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