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渡女台,倾雪走出厢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刚想要活动一下筋骨,便看到浮羽已先她一步来到了院中,只见她脚同肩宽,双膝微曲地自然站立着,相叠的双手放在脐下,正在那里微闭双眼吐气纳新呢。晨曦微光之中,独自习练的她是这般坚毅专注又不失恬静柔美。倾雪默默驻足欣赏着这一幕,直到她结束习练转过身来,倾雪才缓缓走上前浅笑轻吟道:“游云朝阳露,轻羽水上波,且换浮生闲,求一纯粹心。此诗堪配你这位善于修身养性的女道士!”“岂敢岂敢,此乃卿之谬赞”,浮羽笑着拉过她的手,略一沉思便吟道,“晨起竹轩外,逍遥清兴多。早凉生户牖,孤月照关河。旅食甘藜藿,归心忆薜萝。一尊如有地,放意且狂歌。”倾雪先是竖起大拇指夸赞了她,接着又有感而发道:“能结识到你与三姐两位至交,当真是我今生何其有幸!”“你的幸运可远不止于此,还有个不惜奔波千里只为与你相聚的蓝颜知己呢,不似我与他始终是春风难渡。”倾雪听她语带感伤,便赶紧搂着她安慰道:“你与孤隐的品性都似墨竹一般风过不折雨过不污,躯有节而少蔓枝,数丈傲骨通透。如此投契的两人,如此般配的一对结果定能终成眷属!”“那空灵高洁之词,我又怎堪匹配呢。”“如若连你都不堪匹配,我看这些好词也就没啥存在的必要了!”“你呀,总能变着法儿地哄我高兴。”浮羽不无感激地说道。“我才不会哄人呢,我只会实话实说。”倾雪用指腹轻点鼻尖,一脸俏皮地笑说道。
此时,她俩见三姐正英姿飒爽地提剑而来,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默契地齐声笑说道:“每日练剑时间到。”说罢便共同起身朝后院走去。一如往常那样,两位徒弟的表现大相径庭。浮羽毕竟有多年的舞蹈功底,学起剑来很是有模有样,时常得到三姐的夸赞。而起步较晚的倾雪,一招一式总是显得过于僵硬,缺乏那种灵动的美感,进展可谓十分缓慢,惹得三姐忍不住上前手把手地教她,怎料倾雪却突然往一旁跑了开去,蹲在地上就开始呕吐不止,此举将师徒俩吓得不轻,赶紧冲过来关切地询问。“梅影,你怎么了,看这情形莫不是吃坏肚子啦?”三姐不改其心直口快之本色。浮羽则一边替她扫背一边迟疑地问道:“你的月信……有多久没来了?”此言一出,三姐和倾雪都不禁极为震惊地看着她。“不会的,大夫都说我此生再难有孕了。”倾雪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难以置信地摇头否认道。
“世事无绝对,何况人的体质,是会随着环境和心境而有所变化的”,浮羽想了一下忙又笑着劝慰道,“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啊!”“可这到底不符合我们当初创建渡女台的本意啊。”倾雪有些愧疚地说道。“鼓励柔弱女性变得自主强大,并不代表男女两方势必对立。但求圆满也好,孑然一身也罢,只要能认清形势遵从内心,不任人摆布错付一生就行。”浮羽语重心长地说道。“虽说世上之事总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但我怎么就是有一种背叛了你们的感觉!”“胡说”,三姐见她越说越伤心,便忙故作轻松地笑道,“你瞧你身娇力弱的模样,不得找个宽厚的肩膀好好依靠呀,如今总算天开眼让你有机会再为人母,你就该欣然接受这份恩赐,将余生过得美满而又充实!”“可我不能就此抛下你们两个,以及当初那个宏大的心愿,选择自己独善其身!”倾雪噙着泪心情复杂地说道。“这儿永远是你的家,等你的慕郎归来之后,你们想留下也好,想出去单过也罢,我和竹语始终都会尊重和支持你的。”三姐诚挚地说道。一旁的浮羽亦赶忙点头表示赞同。倾雪听了不由地一下子搂住她俩的脖子,将脑袋紧紧靠在二人肩头,脸上写满无言感动,眼中泪水盈盈欲滴。
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浮云山庄内的桃花也已陆续绽放,流连在十里桃林的千帆却无心赏景,只是神色凝重满腹心事,虽说经过他几次三番的苦苦哀求,老太爷慢慢开始有些松口了,怎料千帆还未及高兴,就被他父亲接下来的话语惊到了:“既然你只念情缘不顾人伦,一心非要弃家而去,那你就把景轩留在为父身边吧,让我这一孤寡老人,剩下的日子好歹有些盼头!”“可是,景轩的成长不能缺少我这个父亲啊!”千帆急切地说道。“要么漂泊异乡,抛下富贵荣华要么安心留下,得享天伦之乐。该怎么选,自己权衡!”“这……”看着他父亲一脸不容分说的模样,千帆不禁词穷。许是想找人好好倾诉一番,不觉间他信步走到了寒江楼。“许久未见三弟,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千帆一边喃喃着一边拐进了厢房。但见孤隐此刻正卧病在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三弟,你这是怎么了?”千帆吃惊不已地上前问道。孤隐只是脸朝里轻叹了一口气,并不转身看他。千帆将手搭在他的肩头,眼中含泪低声说道:“我总算见着倾雪她们了,她二人如今就在浮羽的故乡扬州。”听到此处,两行清泪顿时从孤隐脸上滑落,待平静片刻之后,他方才侧过脸来问道:“浮羽和倾雪可还过得好么?”“相较之前的重重羁绊与身不由己,她俩如今已是自在轻松多了。要说此生还有什么遗憾之事的话,当属未能与心上人厮守相伴。因此你……”千帆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他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见此情形赶紧替他轻轻扫背,又忙倒了一盏热茶让他喝下。“几个月不见,你的精神竟大不如前”,千帆看着他清瘦的脸庞禁不住有些哽咽,“可请大夫看过?他是如何说的?”
“置身于这牢笼之中不得出去,我的魂魄神志都在日复一日的衰竭,纵然身强体壮又有何用?”“我这就去恳求父亲还你自由!”千帆边说边站起身来,孤隐忙拽着他的袖子劝道:“明知无用,你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可我这个做二哥的,本该为你挡风遮雨,帮你摆脱困境才是!”“我两之间只要有一人实现自由,获得幸福不就够了么?”孤隐苦笑着说道,脸色显得那样惨淡。“难道你真忍心让浮羽失望么?”“这不是我忍不忍心的问题,而是我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必定能做到的”,千帆想了一下后突然说道,“你放心,我来想办法!”孤隐疑惑地看着他二哥,不知他心中究竟酝酿着怎样的计划。翌日黄昏的风雨楼中,千帆陪着大夫一同过来面见他父亲,老太爷听他回禀完孤隐的病情后,不禁大为震惊:“这才区区十来日的光景,孤隐怎么就变成痨病了呢?”“他身心困顿又不思饮食,只会使病势渐沉,无异于雪上加霜啊!”大夫脸色凝重地说道。“那,可还有的救么?”站在一旁的千帆也接着他父亲的话问道:“不管用尽什么回天还魂之术,只求能够换来他的一线生机,我们绝对不惜花费重金,还望您老切莫有所顾虑!”“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夫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恕老夫无能为力啊!”听到此处,老太爷张了张嘴,仿佛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话未出口,唯有痛苦不已地长叹了口气。
伴着浓浓夜色,孤隐在两位仆人搀扶之下,艰难地走进了老太爷的厢房,一见到躺在榻上唉声叹气的父亲,孤隐便忍不住面露愧疚之色,双膝一软想向他磕头告罪,却忙被老太爷阻止道:“不必行此大礼了,好生保养身子为要!”“都怪儿子不孝,未曾在生意上帮衬过你不说,如今还得了这坑人的不治之症,我实在……”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叫老太爷听得心焦不已,忙关切地询问道:“儿啊,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天地如此广阔远大,儿子想去领略一番。”“你如今这身子,为父担心……”“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纵然因此殒命也甘之如饴,还望父亲能够成全!”“这样的话,就让人跟着好生陪伴伺候。”“我只要二哥陪着我便知足了。”此言一出,老太爷已经猜到了几分缘由,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疼惜,并未去点破他的心事,反倒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对会飞翔的鸟儿来说,再金贵的芙蓉笼,再怎样饱食终日,亦不及辽阔的天际,自在的空气更令它向往。或许,我此前对于倾雪她们的评价,到底是太过苛刻了些!”“其实我们这几个晚辈心里,都特别敬重父亲您老人家!”“难道你们不曾在背地里,咒骂过我这个老不死的?”“怎么会呢……”孤隐忙不迭地摇头否认。老太爷却摆摆手打断他,苦笑着自嘲道:“即便骂了也属平常,我何尝不知自己有多顽固和迂腐呢?”说罢则与孤隐相视一笑,说来也奇,父子俩长久以来的相处,竟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愉快过!
化解了孤隐的困境,千帆想着也该给自己与水寒霜的过往画上一个完整的句点,便带上休书来到了碧水阁。许久不曾踏足这里,放眼望去觉得环境很是陌生,院子里头的花草,居然有许多是自己不认得的,究竟是自己见识太过浅薄,还是这里头的门道实在太深?正当他暗自出神之际,忽听屋内传来说话声,便循着声响走了进去。只见水寒霜手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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