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水寒霜先是有些许诧异,接着又面露得意之色,转念一想却仍不放心地问道:“果真如此?你敢对着佛祖发誓么?”倾雪听了立即走至佛龛前就地跪下,伸出右手并举起两根手指,一脸虔诚地发愿:“佛祖在上,替我作证,信女梅倾雪立下誓言:从今往后,在这浮云山庄之内,我与千帆只会以礼相待,不再纠缠不清,若违此誓者,必将永远失去尊严与自由。”听到此处,水寒霜才算松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予心蓝,看着倾雪说道:“既然有的人已悬崖勒马,真心悔过,我也不会不通情理,这是千帆今早出门前写好的休书,我与他夫妻同心,自然亦愿意**之美。”接过休书的心蓝禁不住眼含热泪,平常不喜垂泪的她,竟分不清这是欢喜之泪还是悲伤之泪,亦或兼而有之。一旁的恋蝶见状赶紧安慰她道:“太好了,大小姐,你总算得偿所愿了。”“之前跟二爷提及此事的时候,他总是有诸多顾虑,谁知他竟突然间想明白了。”心蓝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在倾雪心头激起千层涟漪:千帆,你定是通过昨日之事,理解了被囚禁在深深庭院里的女子有多么凄惨,才会终于豁然开朗,成全心蓝表姐的吧。我替她谢谢你!
“有时候过于沉重的身外之物只会成为枷锁,不如好好地丰富和濡养自己的内心,方能越活越轻盈。”倾雪的临别赠言并没有让水寒霜幡然醒悟,反而极尽挖苦地笑说道:“可我不想越活越轻盈,只想越过越滋润。”说罢便径直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瞧看,身后的主仆三人早已抱作一团,为重获新生而欢欣雀跃……看到这一幕,她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出家当尼姑都能高兴成这样,当真好笑到让人心酸;难道这儿竟似个巨大的牢笼,捆绑着这些人的身心?从前跟梅倾雪争得难分难解,斗得忘乎所以,觉得最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然而今时今日,听了她的一番衷肠之语,肺腑之言,却生出一些迷思怅惘,这样争来斗去,抵死纠缠的日子真是自己想要的么?过去,对她的种种遭遇总不免幸灾乐祸,如今却不由自主被她的一片赤诚打动,心中只剩物伤己类的感同身受。毕竟大家都是女人,身如柳絮随风摇摆的女人哪……
寒江楼内,孤隐喝了许多酒,醉卧在罗汉床上,这些日子以来他再未手握画笔,描画他最爱的墨竹,日日只是一味喝酒,直喝到醉生与梦死。其间千帆来看过他几次,在难得清醒之际,他告诉千帆想跟其学习剑术,强健体魄之后便可仗剑走天涯,忘却一切纷扰,再也了无牵挂。千帆问他是否真能舍下这儿的一切,孤隐并不作答,只缓缓吟道:“彩云惊岁晚,缭绕孤山头。散作五般色,凝为一段愁。”千帆听了,不禁恳切地劝他道:“在你仗剑走天涯之前,应该找她推心置腹的谈一谈,才不至引为终生之憾。”闻听此言,孤隐不禁眼眶蓄泪,心中悲戚万分,若有所思的默默了良久……“孤者浮烟云,隐士抛牵绊。仗剑走天涯,不惧路迢迢。良驹伴我行,风雨无所碍。山高与水远,我自任逍遥。”此刻,孤隐边小酌边吟诗,既淡然又豪放的模样被恰好到来的浮羽,瞧了个真真切切,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扶着门框,颇有感触地吟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听见浮羽的声音,半卧在罗汉床上的孤隐还以为是身处幻梦,便闭上眼轻声和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孤隐……”浮羽含泪悲声唤道。听到此处,孤隐猛地坐起身想要一探究竟,慌忙中却将身旁的酒壶不小心打翻在地,在看到浮羽的那一瞬间,他清俊的脸上更是禁不住滚落两行热泪。“我上次那样对你,你可有怨恨于我?”“并无怨恨,唯有担忧”,孤隐一边向她走近一边怜惜不已地说道,“我和二哥,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你和倾雪,不知你俩被困在竹里馆内,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闷了可有书看?病了可有药医……”
“多谢关怀”,浮羽听了动容不已,缓缓从身后拿出了一双靴子柔声说道,“这是我为你缝制的新鞋,你试试可还合脚么。”孤隐双手接过靴子,试了一下果然十分合脚,不胜欣喜地说道:“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上次之事可想而知是大哥从中作梗,而你逼不得已才会那样说的,对么?”浮羽低垂着头愧疚地说道:“我配不起你的一片真心和一往情深,从前就不堪匹配,何况是被林淳风沾污后的这个身子……”“你说什么?”孤隐紧紧抓着她的双臂,一脸震惊地问道。在听浮羽泪流满面地讲述完一切之后,他早就气得脸上青筋暴起,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心中更觉五内俱焚,不顾死活地往外冲去,浮羽忙用力将他拉住:“你上哪去?”“我要去找慕傲山理论,居然对你做出此等令人发指的行为,他究竟还有没有人性啊?”孤隐怒不可遏地说道。“他早起便出远门了,你要上哪找他理论去呢?”闻听此言,孤隐先是一怔,后又挥起拳头重重砸向一旁的门框上,一拳一拳又一拳,发泄着心头的怒火,仿佛此刻那门框就是慕傲山的化身一般。看得一旁的浮羽惊慌之余满是心疼,顾不上许多便将他的手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看着那满是血痕的手掌哀伤地说道:“孤隐,你这又是何苦呢?”“他怎可那般对你?他怎可那般对你?”孤隐痛心疾首地摇头说道。“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爷迟早会收拾他。”“浮羽,你还是跟我一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不能再给他任何羞辱你的机会了。”“可这样对你不公平。”浮羽想要放开手,却被他反过来握得更紧了:“只要能与你执手偕老,隐姓埋名也无悔,风餐露宿也无怨。”此言一出,浮羽禁不住喜极而泣,郑重其事地点头应允,孤隐见状便将她一把搂在怀里,悲喜交加,激动万分。
陪心蓝用过午膳后,倾雪回到雪梅轩,先是随手拿了几件衣裳,接着又打开箱奁,将千帆所赠的丝帕,玉佩和绿梅簪,依次取出放入包裹中,至于其他的珠宝首饰,她看都懒得看一眼。在即将迈出门之际,她回头最后环顾了一眼屋子,心想:不过才短短三年时间,她却经历了这么多起起落落。豪门望族,锦衣玉食又如何;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若不得自在,一切皆属枉然,往事不堪回首,断舍离才从容。从雪梅轩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本想着快些赶回竹里馆与浮羽会合,谁知,双脚又不听使唤地踏进了十里桃林。“常记桃林初春,沉醉忘却归途。饮酒晚回轩,误入紫花深处。垂坠,摇曳,如精灵在起舞……”倾雪一边用手轻抚桃叶,一边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中。最无畏的年纪果然有最大胆的举动,面对气宇轩昂与自己一见如故的千帆,倾雪觉得他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神仙哥哥,令人那样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对他吟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时的自己是如此心思恪纯,天真烂漫,还于半醉半醒之中即兴编了半阙《青玉案》:“众里寻他千百度,桃源仙踪,那人却在,幻影重重处。”莫道人心险恶,哪管天高地厚:只求情有独钟,期冀生死相依。却奈何命运跌宕,悲欢重叠交错;终究是有缘无分,爱恨擦肩而过。
倾雪一方面想着,如若水寒霜能从此真心悔改,那么千帆与她重修旧好亦未尝不可,毕竟他俩才是原配夫妻,共同好好抚养景轩,过些安稳富足的日子都算不错。另一方面,她又有些私心,隐隐抱有一丝希望,要是千帆能坚持信念与自己心有灵犀,跨越千山万水只为找寻昔日那个,灼灼桃花之中邂逅的俏皮精灵…“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霄劳梦想。”倾雪正一边吟诗一边出神之际,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只听那人在她耳边嘻笑着说道:“美人,你一定是在感怀我这位故人吧,未曾想你我竟这般心有灵犀。”说着,便放浪地对着她粉白的脖颈乱啃起来,惊慌失措的倾雪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害怕地叫道:“放开我……快放开。”那人这才将她缓缓放开,她赶紧转过身来,一看不是别人却是林淳风,此刻正嬉皮笑脸地站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呢。倾雪不禁怒上心头,厉声呵斥道:“你居然越发得寸进尺了,这里可是浮云山庄,岂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胡作非为!”说罢也懒得与他纠缠不清,背起行囊便打算速速离去。
谁知林淳风却一把拽住她肩上的包裹,不依不饶地问道:“美人,你打点好行装,是要上哪去啊?”“与你不相干!”倾雪边用力拉扯着包裹边倔强地说道。“怎么不相干,姐夫既已出了远门,可不就得由我,替他好好照顾他的美娇娘嘛。”林淳风说着便一把扯下那个包裹,随手掷在了地上,不由分说地拖着倾雪往前走去。倾雪哪里经过这些,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对他拳打脚踢一边急忙高声呼救,却被他用丝帕将嘴塞住,又用腰带将其双手牢牢绑住,生拉硬拖地向那漆黑一片的密林之中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住脚步,将倾雪不由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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