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突然在一处街口停下。
马车内悄无声息,马车外的扈从同样一言不发,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那里。
马车就在这里等待了不长时间,只见一个黑影自街口东侧的长街跑了过来。
看样子他跑得很急,气喘吁吁的。
“阿郎,老奴回来了!”
马车的侧窗突然打开,朱异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暴露在了月光中。
他冷冰冰地打量着来者,只见那人略显肥胖的身子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就要下拜。
朱异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拜了,上车再说。”
车厢内一盏幽幽的烛光亮起,两个身影就那么对坐在烛光之下。
那个跑来之人正是曹辰,朱异府上的管事。
朱异见到他,劈头便问道:“找到他们了?”
“阿郎,找到了,如阿郎所料,他们果然躲到了斗场里,就是新的住所奴才也找到了,并安排人盯梢,请阿郎放心,不消片刻,便能斩草除根。”
“真能斩草除根?”朱异表情有些戏谑。
“阿郎放心。”
此时的朱异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有些紧张,又有些局促不安。
“昨夜你也如此说道,但还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跑了!若这些人在外面胡乱攀咬,你可知后果。”
“请阿郎宽心,昨夜之事其实并没露出什么马脚,只是那个胡人头目多疑,便擅自搬离原来住所。他们尚不知自己已变成弃子。而今晚右卫军出动,名义上听到风声有胡人聚众作乱,实则铲除他们。他们就是到死也想不到,这件事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保证今晚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不会牵扯阿郎分毫。”
朱异冷哼一声:“什么咱们,这是本来与本相又有何干?是你一时糊涂所为,被随便攀扯上了本相。”
“正是,正是。”曹辰讨好道。
朱异又不满地瞥了眼曹辰:“这都是汝等不好,自作聪明,随便揣摩本相心意,最后还得要本相为你等收拾这等烂摊子,要知道若是事发了,本相不保,你们也别想有好下场!”
“是是是……都是老奴的过失。”
“曹辰,本相不止一次的告诉过你,本相最不喜什么?”
曹辰眼波流转,谄媚笑道:“老奴心中知道,这事过去,以后再不犯错便是了。”
“哼!”朱异面色清冷,捋着胡须点点头,“今晚之事,务必与我做得干净。若其中细节,哪怕捕风捉影的东西传到了朝堂上,那都是好多人掉脑袋的。如今的朝堂不比往昔了,要在这朝堂之上生存,只能夹着尾巴,小心再小心。近日陛下看本相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本相真怕一朝失势,落得个丢官倒好,本相也好清闲清闲,若是如前任尚书右仆射王焕那般,落得个流三千里的下场,那就难办了。”
曹辰眼珠转动,他似乎有意在窥探朱异话中真意,但见朱异那双冰冷而充满压迫力的眼神正盯着自己,便又将他心中所想全都压了回去。
“这车中闷得慌,随我下车走走。”朱异开口说道。
“喏。”
片刻,主仆两人便都下了车,他们离开了马车,向御街南边走出了一段距离。
曹辰双手垂在身前,身子微微前躬,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但他的视线却一刻没有离开一直再原地打着转的朱异。
朱异走了两圈,突然站定,回头望了眼曹辰。
“曹辰,崔五说的那艘画舫有没有去查?”
曹辰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暂时还没查到什么。”
朱异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神情。
“什么?没有查到?都一天了还没有查到,一搜青楼画舫有那么难吗?你手下之人都是作何用的呀!”
曹辰心中一凛,慌忙拱手。
“阿郎息怒,非老奴不肯用心,但确实没有查到呀,老奴的眼线确实遍布京畿,在十里秦淮的青楼楚馆中自是不少,他们也在积极打听,但搜遍秦淮河也没有再见到那艘画舫了。”
朱异眉毛一拧。
“莫非,那艘画舫根本就不存在,那崔五失职,编写利用来诳我不成?”
“老奴知错,崔五定然不敢,但确实有人在前些日子见到了一艘那样的画舫,只当是新开的妓馆,一时还没有什么人气,也就没人理会了。”
“得查,必须得查,那艘画舫到底是何来历!”
朱异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但多日的操劳还是让他有些身心俱疲,也变得焦躁易怒起来,而这一切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久前在台城接到皇帝的召见,不知是出于何等缘由,他无缘无故地就被皇帝一顿大骂,险些动手要打。
离开宫墙后,他一直在想,是否有人在皇帝耳中进言,诽谤于他,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寒。
就在近日,皇帝又自下品寒门之中提拔上来了几名年轻俊秀,拜为中书舍人,常侍身旁,而又有意疏远于他。
而那几个寒门子弟似乎与永宁长公主也有些瓜葛,不知是否又与那萧玉婉有关系。
他虽然恨极了这位深得隆宠的长公主,但这又没办法,人家是皇帝的亲阿姊,最为信任之人。
自己以前没布好局,如今再想去抱萧玉婉的大腿,那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他隐约感到自己即将失势,而近期那刺杀事件又与他的酒后胡言有关。
但酒后他是否真的说过什么,他自己都忘记了,但心中对萧玉婉的恨意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过去,他有时候真的在想,若萧玉婉真的在某次刺杀中死去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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