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从黑暗中传出,有细微的不同,好像不是重物摔落在硬实的地面,倒像是空心的仓顶。
“白马扶舟!”
时雍狠狠地拍他两下,没见回应,便又用力掐着他的“人中”。
“你出声,不要睡,听见没有?不许睡!”
白马扶舟仍然没有出声。
时雍凝滞片刻,摸向他的颈脉。
手指又是一抖。
她发现,白马扶舟已然进入意识障碍的阶段,陷入昏迷。再不抢救,这条命就真的没有了。
“白马扶舟!”
时雍的声音凄厉起来,拉拽不动白马扶舟的身子,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墙上。
“咚!”
又是一道古怪的响声。
空的?
时雍反手拍拍石壁,摸上去只觉湿热一片,熨帖在掌心,就像雪天烧炕的感觉,她吃了惊,又往旁边摸了摸,仍是如此,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热!
墙壁热,她也热。
时雍没有时间多想,思忖片刻,又回头来拖白马扶舟,发出这人已经休克,于是将他的身子平放好,准备采取急救措施——
密室的机关就是在这时打开的。
一群人拿着火把涌了进来,大步流星地往前冲。
火光照亮了内室,只一眼,就看到时雍骑在白马扶舟的身上,正准备与他嘴对嘴……
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
呼喊的声音,鲠在喉头。
紧迫的局面突然变得诡谲不安——
没有人说话,只有机括清脆而沉重的声音。
时雍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杨斐、辛二,还有锦衣卫盛章,甚至周明生。
然而,众人看着她与白马扶舟如此,都心虚似的转过头去,视线齐刷刷看着锦城王。
火把自动分列两边。
赵胤从中走过。一袭染血的铠甲泛着森寒的光芒,仿佛刚从千军万马中杀进来的一般,手提绣春刀,俊眉微蹙、双唇紧抿,神色不怒而威。
四周一片寂静。
火光下,赵胤的脸冷峻异常,他看到白马扶舟的伤势,也看到了时雍有违男女大防的动作。
没有想到,时雍只是略略扫了赵胤一眼,松了一口长气般朝他点点头,接着就回过头,当着赵胤的面,继续对白马扶舟施救。
救人如救火。
白马扶舟命悬一线,时雍来不及向任何人解释。
众侍卫都担忧地提了一口气,将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儿里,生怕赵胤会大发雷霆。
然而,赵胤的反应大出意外。
他加快脚步,走到时雍和白马扶舟的身边蹲下,格开时雍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装药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扼住白马扶舟的下颌,塞进去再用力托起他的身子,在他的后背重重一拍。
药丸滑入了喉头。
白马扶舟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赵胤将人平放在地,“谁伤的?”
“我。”
“怎么回事?”
时雍皱了皱眉头,“王爷,我眼下来不及同你细说。白马扶舟快死了。”
赵胤道:“我用九转还魂丹护住了他的心脉。一时半刻死不了。”
九转还魂丹?
时雍记得在孙正业给的医书上看到过记载,那是一种极为珍稀的丹药,不仅难以炼制,主要是药材难寻,是懿初皇后在以前“九转护心丹”的基础上,重写药方,花重金炼成,这种丹药是生命垂危者的至宝。可护心脉,延缓死亡。
只可惜,该药丸所得不多,千金难买。
赵胤居然轻而易举给了白马扶舟?
时雍探了探白马扶舟的鼻翼,又为他把了脉,做了几次急求。只可惜,这人仍是一副死脉、不见活气。
时雍心下不免又是一沉,叹息收手。
“若他能侥幸活命,当重重答谢王爷这个再生父母。”
赵胤沉声:“谢就不必,不拿刀砍我,已是大幸。”顿了顿,他冷漠的眼风又轻描淡写地扫过白马扶舟。
“更何况,我此时救他,说不得回头就要杀他。”
此刻受伤的他是白马扶舟,谁知回头会不会变成邪君?
时雍抬了抬眉梢,见赵胤下令让两个侍卫过来抬了白马扶舟出去,那口憋在心里的劲儿突然就卸下了。
她无力地跌坐下来,也不顾在场有那么多人看着,捋捋头发,便靠在了赵胤的身上。
“王爷是从宫外而来?”
赵胤眉梢微动,答道:“宫内而来。”
宫内?
赵胤进来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亮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哪里晓得是宫内宫外?
冷不丁听赵胤如此说,时雍不由讶然。她抬头,看着赵胤严肃的脸,“宫内全是邪君的人。祁林背叛了白马扶舟,以邪君身份示人,如今宫中形势很是不妙……”
“我知道,我都知道。”赵胤看着时雍脸上的担忧,低低喟叹一声,慢慢将她揽入怀里,掌心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拍了几下,像在宽慰受到惊吓的小女孩。
“云圳和魏将军所率京军已然入宫,局面很快就能得到控制……”
时雍狐疑,“那祁林呢?”
赵胤蹙起眉头,迟疑一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方才我从瑶华殿过来,原以为会在废殿见到他。不曾想,这里空无一人……”
明明看到时雍从废殿消失,祁林却不来废殿抓人?
“不对。”时雍觉得祁林的反应十分不正常。这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拉住赵胤的手。
“王爷,你来。”
赵胤不明所以,由着时雍的拉扯,将手覆盖在石壁上。
是热的。
赵胤狐疑地望向时雍。
“比方才更烫了。”时雍又将手背放上去感受片刻,一层细密的寒意迅速从脚底爬上了背脊,恐惧的第六感,让她突然惊乱,回身就抱住赵胤的胳膊。
“王爷,我们必须赶快出去。离开这里——”
墙壁不会无端地热起来。
赵胤沉下表情,吩咐辛二留下查看究竟,其余侍卫则是抓紧时间将白马扶舟抬出去,顺便收殓贵妃杨氏的遗体。
在时雍的提点下,杨斐特地将昏睡的白马扶舟捆得结结实实,派了两个专人看护,这才慢慢随众人往外走。
“阿拾身子可有恙?”赵胤低低问时雍。
“我无事。”时雍悄悄握住赵胤的手心,阖了阖眼,稳住略有些混乱的呼吸,“王爷来了,我便宽心了。”
赵胤看着她略带红潮的脸和隐隐浮青的唇色,黑眸里的冷光灼热得吓人。
“有什么委屈就告诉夫君。不可憋在心里头。”
他很少如此自称,可见是对时雍这几天的遭遇担心得狠了。
想来也是,一个女子孤身闯入敌营,就算她聪慧多智,但对方也不是愚钝之人,难免不会受些侮辱……
时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很好。就是,就是邪君给我下了毒。”
焚情?
赵胤记得那天宫中传出的消息。
“此毒如何?阿拾可有哪里难受?”
时雍是医者,懂得的自是比赵胤多。
奈何,时雍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目光顺着赵胤的胸膛,看向他坚硬的铠甲、雪亮的绣春刀,然后默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王爷可有感觉到热?闷,好像头顶烈阳,灶上火炙。”
赵胤皱了皱眉,看着时雍的脸,眼眸突然沉下。
对他而言,墙壁上那点热度,是只有将手触上去才能感觉到的淡淡温热,对空间的影响不大,稍感憋闷而已,在这样的季节,说火已是过了,何况火炙?
赵胤转头问杨斐,“你热吗?”
杨斐愣神,左右看看,“你们热吗?”
众侍卫:……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齐齐摇头。
周明生这么久没见时雍,这会儿心底头很是开怀,一直咧着嘴在笑。因为两人打小就熟识,他又不知内情,还打趣了一句。
“殿下怕不是见到了王妃,这才觉得热吧?”
话没落下,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了赵胤眸底的冷光。纵是面无表情,却寒到极点,令人望之生畏。
周明生缩了缩脖子。
“殿下,属下说错话了么?”
赵胤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时雍与邪君斗智斗勇这么久,身子早已虚弱不堪,疲累至极,如今有赵胤在旁,她不再硬撑,整个人便软得像没有了骨头一样。
赵胤没有训斥周明生,一个侧身将时雍拦腰抱起,大步往外走。
“跟上!”
周明生松了一口长气。
众侍卫眼里含笑,神采飞扬。
赵胤沉眉,犯地回头,“都在笑什么?全速出去。”
众人齐声:“是,殿下!”
……
时雍看到了众人促狭的表情,揽住赵胤的脖子,将头靠上去,迟疑着低低地唤了声。
“王爷。”
“嗯。”
赵胤低头,柔和地看着她。
“我在。可是哪里疼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句话,时雍的眼眶突然发热,泪水都差点滚落出来。一个人累了这么久,她的心这一刻终于踏实了。
“不疼。”时雍咬了咬下唇,克制住泛滥的情绪,将头偎在男人的肩膀,轻轻地笑。
“有王爷在,我哪里都不疼。就是好久不见王爷,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这次分别,对二人来说,实在太久。
自六年前一道去锦城就藩,夫妻二人就公不离婆,砰不离砣,很少有超过一天的别离。即便赵胤有公务外出,哪怕离家再远,他也会连夜骑马赶回王府,从来不会在外留宿。
可这次,他们竟然分别了小半年——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人群伴着火把鱼贯而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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