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过后,这艘鬼船再次遁入浓雾,只留下一个淡漠的黑影,像是在自己领地边缘凝视猎物的野兽。
然而谢里曼却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缩起身体!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想!
重复我的话!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停下来!”
那些悬在船外的船员将身体缩成一团,甲板上的船员将手臂穿过栏杆捂住耳朵,就连舰桥上的安普顿也捂着耳朵,蹲在了角落,拼命的撑住身体。
所有船员都大声的重复着谢里曼的命令,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是一首悲戚的壮行曲。
“还没好吗!?康尼!”
谢里曼嘶吼着。
他目视着迅速变淡的雾气,知道新月号正在不可阻挡的坠向碧海。
突然一阵巨大的推力传来,谢里曼的手险些松开舵盘,他稳住身形,腾出另一只手,反复的拉动着一旁的拉杆。
“打开加注阀门了吗?”
“打开了!”
“好了你也捂住耳朵!”
雾气突然消失,出现在谢里曼面前的是近在咫尺的碧海。
如此近的距离让谢里曼不禁大骂一声,他拼命的反复拉动拉杆,将全部的希望赌在了康尼鼓捣的那个新玩意上。
冲出浓雾的新月号已经张开了辅帆,它不再是直线下坠,而是划出一道曲率不大的弧线。
谢里曼做出了一连串的操作,新月号的船首被拉平,紧贴着碧海那参天的树冠飞掠而过。
在它的身后那新装的喷射口里,时而喷射出橘色的火焰,时而喷射出股股浓烟。
甲板上,挂在那里的鬼兵尸骸在见到微弱的阳光之后,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子一样迅速崩坏,飘散。
船员们还在重复着谢里曼的命令,但他们原本汇聚在一起的声音现在听起来杂乱无章,像是一群恐惧中的人在小声的啜泣着。
谢里曼紧抓着舵盘,双眼涣散,剧烈的喘息。
碧海的低语再次传进了他的脑海,这令他精神恍惚。
“臭小子,先洗手。”
“哥,你看!”
“要记得先踩下离合……”
“谢里曼!我帮你约了珍妮,晚上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
母亲,妹妹,父亲,甚至是那总是尝试帮自己脱单的同事们出现在了谢里曼的脑海中,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当时的场景。
谢里曼甚至能闻得到苹果派的甜香,能感受到妹妹滚烫的脸颊和父亲有力的手掌,甚至能看的到同事那兴奋的双眼里,自己的倒影。
同样的,他也能看得到那场车祸,也能看得到被车祸夺走生命的双亲,也能看到悲痛欲绝的妹妹,以及那葬礼上沉默不语的亲朋。
“不!我决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谢里曼一挣,整个人歪向一旁,恢复意识后,谢里曼赶紧抓住舵盘,避免新月号偏离航向。
他穿着粗气,看着荡在外面的船员,稳了稳心神,开始唱歌。
这是他那个世界的歌,是描写水手在与风暴搏斗时的歌。
但他没唱多久就停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他不需要给自己壮胆,而是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比风暴可怕上万倍的东西。
那是一只伸出碧海的漆黑手臂。
它如同孩童画中的手臂一般,巨大,枯瘦,手指不成比例的长,且诡异的弯折着。
随着这手臂的张开,大团大团的黑色粘稠物质掉落下来,它们落在碧海宽大的树冠上,发出阵阵青烟。
它挡在新月号的航向上,五指张开,像是在等待新月号飞入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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