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姜泠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
方欲开口拒绝,便听对方笑道:“夫人不必惊惶,我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见夫人面上妆容虽是好看,但似乎是早些年宫廷中的妆面。此乃京都最新一批的胭脂,在京中极为流行,夫人要不要试试?”
季徵言语诚恳。
若对方所送的是旁的东西,姜泠断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可面前的却是一盒胭脂。
男子送女子胭脂,多为示好求爱之意,她虽然知晓季徵的光明磊落,但却断不敢收下如此暧昧之物。
正在纠结之时,只闻对方缓缓言:
“夫人面上所涂的是正红,虽以桃花粉打散,颜色仍有些暗沉。倒不如用偏粉一些的胭脂,更衬夫人的肤色。不但如此,你身上这件衣裳也是早些年流行的款式。衣裳面料虽是上乘,样式却有些老旧,还有这发髻……”
季扶声口若悬河,姜泠目瞪口呆。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
“想不到您还会挑选这些。”
他笑笑,丝毫不遮掩,“从前给人挑过。”
“那她呢,那位姑娘在何处,怎未见与你一起?”
对方忽然一默。
只这一瞬,姜泠在他的眼眸里看到极为悲痛的情绪。须臾,他垂下浓密的眼睫,声音很轻:
“她亡故了。”
姜泠愣了愣,面露歉意。
季扶声摆了摆手,强扯出一个微笑。他唇角边漾起一对梨涡,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往事不再提了,这胭脂您收着,明日还是老时辰,老地方。”
“多谢,季公子。”
对方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怎么还唤我季公子。”
姜泠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粲然一笑。
小姑娘的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活泼:
“多谢啦,季老师。”
……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泠一睁开眼,就朝丹青楼而去。
季徵同她说,流水不会被画卷所拘束,人的生性也应如是。
最开始几日,她还不太明白季徵的意思。
第三日开始,她便会从丹青楼提早出来半个时辰,去街市上转转。
第四日,她尝试着用季徵送给她的那盒胭脂。
第六日,她换上了京都最新样式的衣裙。
第八日,她学习着梳京城内,姑娘们最流行的发髻。
第十日。
她终于完成了一幅较为满意的画作,在丹青楼以画换银。
拿着银票,姜泠先是买了两壶好酒赠与季扶声,尔后又让绿芜偷偷给阿衍送了些银钱。她虽经常来丹青楼,却不敢与阿衍直接碰面,生怕自己会牵连到他,又引来父亲的责骂。
带着剩下的银票,姜泠去了一个地方。
距金善寺不远的街道内,被人改建成了灾民居住的棚户区。她用剩下的银两买了许多肉包子和热粥,分发给这里的难民。
将所有的粮食分发出去后,天色尚早,抬眸便见半山腰处若隐若现的金善寺。姜泠略一思量,决定沿着山路而行。
绿芜扶着她,两个人走得都很小心。
观音像前,她点了三炷高香。
第一炷香,她替父母,替阿衍祈福。祈愿家人无忧无虑,无灾无难。
第二炷香,她为自己祈福。她所求甚少,能在相府安稳度日、了却余生已足够。
第三炷……
姜泠刚一闭上眼,面前闪过步瞻的脸。
——她那饱受唾弃的奸相夫君。
近些天,他有接连解决了两部分敌对党羽。办事狠绝,雷厉风行。甚至有了“活阎王”之称。
而他不在相府的这些日子,姜泠每日都会给他写信,她的字迹跟她的人一般工整秀丽,温顺的簪花小楷,提笔落笔皆是谨慎小心。
她不敢日日去打搅步瞻,每隔上几天,再将积攒的信件交给绿芜,让她转交到谈钊大人手上。
金善寺的佛堂里。
姜泠跪坐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乞求神灵宽恕他的罪孽。
……
金善寺另一边。
申时未过,坐落在半山腰处的院落中寒气却甚,袅袅轻烟绕着枫红的林木,寂寥的钟声衬得周遭愈发庄严肃穆。不过少时,从院中走出两名男子,年轻的一身月白色衣衫,步履缓缓,气度矜贵不凡。
他明明很是年轻,身侧的中年男人却对他十分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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