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样?或许比这样还要狼狈吧。
甘霖咬紧了牙,每一个字当中都渗透着恶意。
“顾清你应该已经叫了很久了,你还没想起来顾清是谁吗?”
“当年被你的人诬陷通敌卖国的礼部尚书一家,下狱的下狱砍头的砍头,女眷全部充为官妓,有两个儿子是双生子,因为容色倾城被卖进了窑子里面……”
“这一对双生子,一个叫顾明另一个就叫顾清。当年的殷都双秀,才情远播,摄政王难道真的不记得了?”
司马瑞听到甘霖的话,如遭雷轰一般定在了那里。
但是片刻之后,他却疯狂地摇头。
他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一边摇头一边蹬着腿后退。
“你别过来!别杀我!我要回去找顾清……我要回去找顾清!”
“你还要找顾清?不会是爱上顾清了吧?”
甘霖声音如同淬了毒一般地说:“我光知道摄政王不能人道,摄政王竟有断袖之癖吗?”
“可是怎么办呢,把你送到寇凝峪的府邸,让你像狗一样被打了好几天,折磨了好几天的人就是顾清。”
“把你送到铁矿之中,让你受尽鞭挞和折磨的人也是顾清。”
“在发现你变成了小头目想要趁机逃跑的时候,半夜扎瞎你的眼睛的人也是顾清……”
“你还是要回去找顾清吗?”甘霖半跪在地上看着摄政王,这一刻他的笑容,像即将崩塌的雪山,寒冷凛冽又充满危险。
“今天早上把你送上轿子的人也是顾清,你这么喜欢顾清,就让顾清亲自送你上路吧好不好?”
甘霖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那一群太监打扮的人其中之一说道:“出来吧顾清,看在摄政王如此信赖你的份上,送摄政王一程。”
顾清穿着太监的服制,他从来都是一个清冷淡漠的人,此时此刻被委以重任,眼中绽放出了终于能够得偿所愿的光芒。
他快速扭头走向一旁,那里放着一大堆的火油罐子,他随便提了一罐子,走到了摄政王的身边。
抓住了摄政王的手。
司马瑞在碰到顾清的那一刻,颤抖的动作停止,竟然像依赖主人的小狗一般,攀上了顾清的脊背。
“顾清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们赶快走!我们离开这里,他们要杀我!”
“瑞儿!”这个时候被锁在寝殿之中的太后寇凝安,听到外面有声音,却听不到她想听到的属于那个人的声音,忍不住用尽全力地喊叫了起来。
可惜摄政王抱住了顾清,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也听不进去了。
在他痛苦得快要死去的时候,在他每一次濒临死亡的时候,都是顾清救了他。
顾清总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生了死志的时候拉住他,温柔地给他喂水喝……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斯德哥尔摩这个先进的概念,可是甘琼英看了几眼就已经明白司马瑞是彻底陷入了斯德哥尔摩。
通常来说患上了这种病症的人,会爱上会无限依赖折磨他的人,一点的好会被他无限地放大,变成除了这个人之外谁都不信任谁也不在乎的样子。
顾清半跪在司马瑞的身边,脸上都是狠厉和决绝,他用一块布蘸了罐子里的火油,慢慢地涂在司马瑞的身上。
一边涂一边还温柔地说:“别害怕我很快就会带你走……”
“顾清,顾清……我害怕,我们快一点回家吧。”
“你在给我弄什么东西?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一些对身体好的东西,能够让你彻底解脱的东西。”
顾清依旧是那样轻声细语,他就连杀人也并不会疾言厉色。
他多希望现在顾明也能够在这里看着,看着他如何手刃仇人,为他们一家数百口报仇。
顾清从一开始就跟在司马瑞的身边,作为折磨他又确保他不会死去的那一个人,他也从没想过司马瑞会渐渐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听。
只不过顾清对司马瑞从头到尾就只有恨意,他一族数百口,他的母亲妹妹,全都因为这个可恨之人手握权势,纵容手下的人逞凶诬陷,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这一年以来他没有直接杀死摄政王司马瑞,纯粹是因为他不能让司马瑞死得太轻易,因为他还没有收到端容公主的下一步指示。
但是现在终于到了结这一切的时候了。
顾清对司马瑞早就已经恶心至极,可是如此厌恶他依然能够温言软语,心智实在非常人可比。
司马瑞竟然乖乖地让顾清给他涂着火油,并且小声地催促着顾清:“涂完我们就赶快离开吧……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瑞儿啊!”寇凝安的声音依旧非常凄厉,响彻前后院。
可惜司马瑞现在人已经不正常了,心里耳里只有顾清,根本就不知道寇凝安到底是何人。
也不知应该是觉得可悲,还是应该觉得可笑。
顾清很快把司马瑞的全身涂满了火油。
然后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司马瑞的怀抱,对着甘霖躬身跪拜。
甘霖点了点头,抬了抬手,这院子里已经布置好了火油的所有侍从便听从甘霖的指挥,开始点火。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甘琼英站在四方火起的院落,仰头看了看天上刺眼的太阳,而后闭上眼睛笑了。
被火点着的司马瑞在地上像一条丑陋的虫子,扭曲翻滚,火烧的疼痛让他的声音格外凄厉,可他的口中竟然还在叫着顾清的名字。
顾清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摄政王渐渐被烧得蜷缩,渐渐地只能张嘴不能动了。
他的眼眶有些红,手指微微发着颤,嘴角却带着扭曲的笑意。
仇恨就应该在光天化日之下终结,寇凝安的尖叫伴随着烈火弥漫在整个颐年殿之中。
寇凝安最终也没能见到司马瑞,司马瑞到死也没能得到真正爱他的人的拥抱。
甘琼英还以为甘霖会一直等到两个人彻底烧为焦炭才能够甘心离去。
但是还没等司马瑞彻底咽气,甘霖就牵住了甘琼英的手,这一次是他走在前面,带着甘琼英走出了颐年殿。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是双向的消耗。
手握仇恨刺向敌人的时候,自己也是鲜血淋漓。
甘霖终于能够放下,终于能够不再陷入曾经被控制的噩梦。
他牵着甘琼英,脚步越来越轻快,到最后甚至奔跑了起来。
一大群的宫人和侍从就追在他们的身后,而甘琼英和甘霖两个人带着一身烈火和火油硝烟的味道,从盛放着五彩斑斓的鲜花的花园里飞速穿过,惊飞起了几只正在采集花粉的蝴蝶。
正午的阳光炽烈,仿佛让这世间一切的阴暗都无所遁形。
姐弟两个人跑累了停下来,甘霖回头对着甘琼英笑了一下。
那笑容之中没有任何的阴霾,比头顶上的阳光还要明媚。
所爱之人的笑容胜过这世间的琼浆玉酿,烈日灿阳,寒冬暖屋,盛夏清凉。
甘琼英微微叹出一口气,她现在应该终于能够挺起胸膛,骄傲地对献出这具身体的那个灵魂做出交代——你看,我照顾好了他。
我对你说到做到。
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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