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挂着咸肉、咸猪头。
城里人逢年过节回趟城,竟然差不多能把一个生产队社员家的老鸡老鸭、鸡蛋鸭蛋加价买去大包小包地运回家。
城里人难道生来就是为了一个“吃”的吗?
而当坐吃山空之后,这些城里人在生产队里的日子又会比普通社员家还难熬。刚分回口粮的时候,他们会顿顿吃饭,而到了青黄不接的日子,如果没有张家李家的及时接济,他们又差不多要天天喝粥。
想着这些下放户和知青馋嘴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刘巧英不寒而栗,何况现在还是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冬?
人家大城市的人尚且不能生来只为一个“吃”字,我一个清贫的农家女,又怎么可以馋嘴下去啊!
而刘巧英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则更有了一种负罪感。
半包布书包大米,加些瓜菜代,就是全家六口人的一顿中饭口粮,自己就这样轻易换成了十五只烧饼,只够一个人果腹。
家人是从来不吃独食的,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家里有什么可口的菜肴,都是首先送去孝敬老人家的,即使清明、七月半、十月召之类烧纸节日,贡先仅有闷豆腐、燉砣粉,祖宗亡人享用之后,父亲也会起码分去一半送到爷爷家的。有时候,母亲看着眼巴巴紧盯着矮木桌上快要空了的碗的孩子,难免露出于心不忍的脸色,父亲的心里自然不会比母亲好受多少,但总是只有淡淡的一句话:
“他们还小,吃好东西的日子长着呢。”
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敬老爱幼问题上也是从来不含糊的。
农村人里大人们都是这样,只要上有老下有小,有了吃的喝的,排在最前边的总是上人父母,紧跟着的就是下人子女,最后的一定是他们自己。至于做到爷爷奶奶外公姥姥辈的人,其排序,第一就是孙子辈,第二是儿女辈,最后的也一定是他们自己。刘巧英生来能够吃到的最好的东西,都是在奶奶家和姥姥家吃到的。
顾嘴本来应该是人类的天性,看看动物们怎样撕咬争食就能知道,但农村人总是习惯于先人后己。虽然他们常常成为弱肉强食的对象,但他们从来不弱肉强食别人,更不会相互之间弱肉强食。
母亲陆萍芝就对刘巧英讲过父亲刘朗生的一个故事。
三年困难时期,生产队里那时还在吃大食堂。本来是忙时干,闲事稀,但非常时期,即使农忙时节,一般劳力,连中饭也得集体喝稀了,只有做特别重的农活的强劳力,午饭才可以例外地分到一大碗烂得差不多可以喝的胡萝卜糙粮饭。刘朗生因为是罱泥高手,每天上午,撑条大木船到五六里外的串场河里,双手不停地绞动大罱子上的两条竹篙,罱满一船中舱污泥,再撑回生产队,用戽斗从距离地平面有五六尺深的河中央的木船上,把烂污泥戽到河岸上的泥塘里,就能到生产队的大锅灶上,领到那碗胡萝卜糙粮饭。刘朗生每天端到那碗胡萝卜糙粮饭,总是要先找个没有人能看到的角落,拿一只小布袋子,从碗里挑出糙粮饭装好,塞进土布褂子的里袋里,留着回家给在生产队托儿所里总是吃不饱的宝贝儿子加餐——那时爷爷奶奶都已经过世,刘巧英也还没有出生,然后才走出来,装作一直在吃的样子,继续把剩在碗里的胡萝卜连同少有的糙粮粒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而每天下午,刘朗生还得重复上午的罱满一船舱泥与戽出一船舱泥的那一个来回,但到了晚上,他也就只能和生产队里的所有人一样,喝两碗胡萝卜缨子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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