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则被梁九功接到乾清宫。
康熙一身明黄色常服,坐在宽大的桌案后头批阅奏章,见他进来磕头,手下没停笔,也不叫起,直到批完手边的一摞奏折,才慢慢地出声:“可知道错了?”
“儿子知错了。”胤礽伏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不禁有些恍惚地想,其他兄弟们回去是如何的景象?
“身为储君,本应以身垂范,更不该对兄弟纵容无度……”
他猜不出来,大抵不会像他一般跪在这儿听训吧。
康熙自顾自教训了太子一番,发现太子跪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由皱眉:“太子?”
“儿子知错。”胤礽再叩首。
康熙没有听出胤礽语气中的异样,看着他似乎清减了些的身影,心肠软了下来,把剩下长篇大论的训斥都咽了回去,最后严厉说道:“朕要你们学圣人之言,是期望你们日后都能践圣人之行,读书贵在持之以恒,一旦荒嬉成性,再难延续!你心中得明白,你是大清的未来,连你也将读书视为儿戏,这份祖宗家业朕还能交托与你吗?”
“是,儿子知错。”
“起来吧。”康熙让梁九功将太子扶起来,拍了拍太子的臂膀以示勉励,“天也晚了,回去歇着吧。”
“谢皇阿玛。”胤礽低着头告退了。
走出乾清宫的大门,胤礽差点摔了一跤。
之前在祖宗排位前跪了一夜,两个膝盖都还肿着,今儿又跪得久了,膝盖早已如针扎般刺痛起来,可他强撑着不想让康熙看出来,硬是直到出来了才泄了劲。
何保忠提灯等在台阶下,见他走路身子直打晃,吓得几乎连滚带爬上前扶着,胤礽白着脸一瘸一拐地上了步撵。
回毓庆宫的路很长,要经过很多宫殿,胤礽让何保忠附近转一转,他还不大想回去。
转到翊坤宫附近,老远就听见了老九、老十一和六格格的笑声,还有宜妃带着笑的“几个猴儿,慢点儿,慢点儿!”
胤礽抬起手,步撵便远远停在了宫巷的阴影里,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灯火明暖、笑声朗朗的宫殿出神,好一会儿才说:“回去吧。”
何保忠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胤礽回了毓庆宫,传了晚点。不一会儿,膳房进上来一碗牛肉汤,是少见的做法,汤底是猪骨的,只撒了葱花和胡椒,拿上好的鲜黄牛肉现切,片得薄薄的,只用盐腌一小会儿,就拿面粉裹了,在滚水里快进快出地烫一下就捞出,又滑又嫩,却又清爽没膻味。
胤礽热热地吃下去一碗,只觉得冻成了冰坨的心脏总算重新开始跳动了。
他不用问也知道这是谁点的晚点,每次他只要拧眉头了、不畅快了,那天端上来的膳食指定就透着一股子“程格格味儿”。
何保忠在一旁哈腰赔笑,他骂了一声:“自作主张!”却到底没有阻止。
晚间,胤礽独自睡在书房。
不由在想,人算不如天算,果然如此。
他答应胤褆带着弟弟们去看布库,其实是存着将徐元梦从明珠一党的围剿中撕扯出来的心思。这朝堂上大半的文臣都依附于明珠,徐元梦才华横溢,入了明珠的眼,他曾向皇阿玛荐其迁词曹直讲筵一职,但徐元梦辞了。
一则他为太子属官,不愿做背主之事;二则徐元梦不喜明珠擅政,本也不愿与他多有干系。近日,弹劾徐元梦私抹起居注的奏折忽然多了起来,恐怕便是得罪了明珠的后招了。
胤礽着实佩服明珠,他人已离京两月有余,却仍有余力操纵朝局,明面上索额图身上的官职头衔比他多,实际上,康熙一切都更看重明珠!
他曾与徐元梦商议,宁愿外放吃几年苦,立下功绩再回来也比被明珠一党彻底毁了的好。他正好在琢磨怎么能让徐元梦犯个小错,没想到就这么撞上了。
经过受罚这几日,他也从未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其实一直都很想念额娘,哪怕他们都没能见上一面。
可是,连这样的想念,也不敢明说。
胤礽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又被召到乾清宫见驾,他躬身进去时,一三四五几个阿哥竟也在,依次站在一边,他疑惑地看了看几个兄弟,他们也闪着眼波,样子有点怪。
康熙盘腿坐在凉榻上,手里捻着檀香佛串,不像生气的样子。
胤礽便也默默打了个千,站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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