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重弹:“贸然增税,胥吏又增盘剥借口,会增加小民负担。”
柳湘莲笑道:“张大人多虑了。税收亦分多种,谁说一定会加重小民税负?
你不会以为征收烟草税便是去田间地头收吧?
朝廷要这么多烟草有何用处?自然是在销售环节征收。”
“那与店肆税又有何异?岂不是多此一举?”
柳湘莲断然道:“当然不同,要另收重税!”
又道:“难道张大人以为店肆税该增加?”
“我何曾有此意!休要乱说!动辄要收重税,必然扰民!”
柳湘莲道:“此税并无伤民之忧。为何?
若家贫自然舍不得买此物,非衣非食的。
舍得买的便是家有余财,正好取来弥补国用。
正符合老子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张珂愕然,瞪大眼睛问:“你是这样理解这句话的?”
群臣听了都觉好笑,还是头一次听见把朝廷摆在“不足”位置的。
眼皮子浅的信以为真,便叹,果然是不学无术的勋贵之后,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竟也敢堂而皇之的当朝辩驳。
张珂暂时想不出新的攻击点,重复道:
“臣恳请陛下深思。万不可为微利所诱,万不可为小人所惑!”
旁人听了,也暂时没有要补充的。
永隆帝挺满意,就是有点儿浪费时间。
总结说道:“朝廷的态度当然是此物该禁!然旧法收效不佳,朕以为不妨征收重税以禁之,一举两得。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几位阁臣身上。
群臣也都看向几位阁臣。
皇帝不会错的,要是错了,一定是臣子的错。这时也没丞相,只有阁臣能担起这个伟大责任。
朝堂议事不一定要当场决定,退朝后还可再议,而永隆帝的态度就是——当场决定此事。
要么你们就反对——这件事真没什么可反对的。
要么你们就支持——无形会增加筹饷司的威望。
尤其是阁臣,别总是置身事外,好似“诸臣非不贤,奈何不纳谏”。
众阁臣也明白皇帝之意,一时都不语。
他们发现最近永隆帝有些焦躁,不似以前那般纳谏如流,都不想触眉头。
氛围有些尴尬,站在前列的一位绯袍老者走出,乃是工部尚书【刘闻岭】。
也是阁臣之一,还是永隆帝看重的。
望着少年,他叹道:“柳主事,与收税相比,老夫更担心此物损伤身体。
禁令一旦松弛,恐吸食者更众。”
柳湘莲闻言诧异。
这时的人多认为烟草可作药物,甚至“疗百疾”,这老头倒有些真知灼见。
此人他也见过,知道是位阁臣,那天唯一没劝阻永隆帝加征当税的。
拱手作揖,微笑问道:“阁老大人何以有此论断?”
刘闻岭见他态度好,捋须而叹:“老夫是浙人,年轻时读书常犯困,听闻此物可醒神,曾试用过,竟欲罢不能。
当时不觉,几年后渐感心肺不适,稍有举动便气喘不已。方知此物实为有害,悚然戒之。
近日听乡人言,此物已经泛滥成灾,老少皆用,不免为之忧虑。”
原来是现身说法,柳湘莲脸上现出佩服之色。点头说道:“烟草的确有成瘾之患,且不利身体,老大人能够戒掉,足见是有大毅力之人,小子佩服!”
刘闻岭大喜,此前与旁人说过这样的观点,听者无不生疑。
不料这小少年竟然相信,不禁高看他一眼,怪不得能得到陛下信重。
精神稍振,问道:“这么说,你也认同此物有害?”
柳湘莲道:“的确有害。短时间内隐而不显,年老方知。”
刘闻岭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松弛禁令了!该严命地方查禁才是!”
此语出于至诚,因见乡中多种此物,他忧心不已。
朝廷有禁令,则部分耿直官员还会清理焚烧掉田地中的烟草,逼迫百姓种粮。
如果朝廷都允许,此物成了牟利之途,根本不可能禁止。
所谓“寓禁于征”,只是听着好听,许能收不少税金,但绝不会有禁止的效果。
这样一条生财之道摆在眼前,地方怎肯放弃?与其竭泽而渔,不如细水长流,征税的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湘莲摇了摇头,双眸中闪着坚定之色,说道:“阁老,此物是禁不掉的。越禁越神秘,传播越广。
不如令凡是售卖此物的店铺,必须说明此物有害身体康健,告诫慎重使用。
这样,明知于自己不利,还要强行为之,就不是朝廷的过错了。
强行禁止,徒劳无功,于国于民都无益。”
见对方脸现失望,他话锋一转,笑问道:“或者老大人竟有妙策令天下百姓不再种植?洗耳恭听。”
刘闻岭苦笑,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这东西就是人性呀。
又道:“恐怕征税也不是件易事。你准备如何操作?”
柳湘莲道:“的确如此,尚未定下章程。我建议专营,但目前也不具备条件。还须再作绸缪。”
显然是不想说。
刘闻岭转身,对永隆帝道:“臣无异议。”
一时也无人再说。众人心思各异,对经济敏感之辈,知此物难禁,将来必会盛行于世,若是真的专营,其利益比之盐引、茶引也不遑多让!自己是否可以掺和?
因此,一些本想反对人也不反对了。
柳湘莲与众人辩论一通,除了那些故意找茬的人死性不改外,倒是多有被其说服的。
永隆帝放了心,命道:“既无异议,着户部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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