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夏天雨水太勤冲坏秦钟坟头,特意雇人修整。此举得到宝玉赞叹,感慨他自己不得自由,只能派小厮茗烟送几个新摘的莲蓬到坟上作祭。
但因秦钟对自己姐姐秦可卿毫无感情,姐姐死后未见丝毫伤心痛苦,柳湘莲对其不大喜欢。
心性凉薄之辈罢了。
这时,见他捣蛋,柳湘莲冷笑道:“钟弟,你莫非是对姐夫我有什么意见?
要是有,速速讲来,姐夫我好铭记于心,发扬光大!”
秦钟愕然,柳二郎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在父亲面前的温良恭俭让呢?
骤然听了柳湘莲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面色更红,似胭脂染就,低头垂首,羞羞怯怯,不言不语。
这般女儿之态或许有人欣赏,比如宝玉、薛蟠之流,柳湘莲却不在其中。
他没说话,姐姐秦可卿却恼了,护弟心切,冷脸呵斥道:“你胡沁什么?哪里来的姐夫妹夫!钟弟还小,你别吓唬他!”
这时秦钟不过十岁,但属于早熟儿童,不可寻常视之。
见秦可卿真情真意爱护弟弟,将来却换回那等无情冷待,柳湘莲更为她感到不平。
冷哼了一下,意有所指的说道:“他还小?我看他是人小鬼大。”
他面向秦钟,问道:“听说你不喜读书?”
秦可卿忙代答道:“谁说我家钟弟不喜读书?他聪明的紧呢!”
柳湘莲却不相信这话。
秦钟此子,贪慕虚荣之辈,初见贾宝玉,就深恨自己生在清寒之家。等他爹费尽心思送他进了贾家学塾,正经书不读,反倒与被薛蟠玩腻的香怜打得火热。
朽烂的不仅是贾家人,就特么没几个正常男人!
听了柳二郎的问话,秦钟大感不服,也未见你读书,有何资格来说我?
他抬头反问道:“不知柳家哥哥又读了什么?得了什么功名?”
“哈哈!好小子。”
柳湘莲拍手笑道:“问的好!咱们不说废话,姐夫的志向是战场杀敌,今年我便得个武举人,之后还要得武进士!你且说,等你十六岁时,可能得个秀才?”
秦可卿本想继续护着弟弟,见柳二郎言语间似有激将之意,便住口不言,连他自称“姐夫”也不计较了。
秦钟不料他竟说这等话,轻哼一声,不屑道:“功名利禄,又算得什么!
原以为柳家哥哥见识过人,不想也如世人一般庸俗不堪。”
这话一出,秦可卿大急,可别惹恼了柳二郎。
柳湘莲却洒然一笑,摇了摇头,指着秦钟笑说道:“你是不是自以为见识高过世人?不屑功名利禄,不屑荣耀显达?觉得旁人都是凡夫俗子、蠢笨愚人?”
不待他反驳,柳湘莲昂声道:“这才是真正的无知愚痴之见!”
因其成了自家小舅子,以后不成才还得让可卿心烦,他便提早点醒几句:
“如今你遮蔽在父亲羽翼之下,衣食无忧,尚得沾沾自喜,自视清高。
待到将来老父仙去,你将何以为生?家中可有余财供你一世享乐?
难不成是想让你姐姐养你?这当然没问题,你姐不是小气的人,姐夫也养得起你。
可是你也是堂堂男儿,便心甘情愿寄人篱下?
你若不读书,又身体羸弱,做不得体力活,还有什么出路,去当账房?还是也做优伶?
我堂堂国公之孙,勋贵之后,尚须奋取,你又有什么可恣意的?……”
柳湘莲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正点中秦钟某些不可说的隐晦心思。
原著中,他临死时对贾宝玉反思道:“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今听了柳二郎的话,恍如被人解开衣服,露出真实的自己,一时惶然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最后,柳湘莲语重心长道:“钟弟,人生在世,犹似百舸争流,奋楫者先,不进则退!
你若不能自束己心,早立志向,做些男儿该做之事,将来定难得自由。下场如何,你且思量。”
说罢,自斟自饮。
秦钟茫然深思,沉默不语。
秦可卿美目顾盼,心下诧异,柳郎与钟弟并没有太多交往,何以深知他的秉性?
不过,因此更觉柳二郎见识不凡,倾慕之心越发炽烈。
她也常劝说秦钟要走正途,好好读书,却被他当作老生常淡的唠唠,充耳不闻,只是盼着柳郎的说教,能起到一些作用。
柳湘莲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转头面向秦可卿,换上笑容,浅笑问道:
“可卿妹妹,你可饿了?”
秦可卿自己倒不觉得,但看了眼情绪不佳的弟弟,还是点了点头:
“戏看完了,该回家了。”
“急什么?”柳湘莲道。
好不容带了她出来,外面的仆妇都被他花了一两银子打发出去吃喝了。
就这样送回去,岂不是很亏?
“不回去?那我们做什么?”秦可卿眸光闪烁,似有期待。
娇躯稳坐如玉山,丝毫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柳湘莲微窘,他并未特意准备什么节目。天气炎热,乘凉消暑尚不及,不好出去四处游逛。
想了想,方说道:“快中午了,不如去我家吃饭?”
“……”
秦可卿无语。
的确有些意动,难得出来一趟,又身着男装,还带着弟弟,去去何妨呢?
但是,毕竟是男方家呀,于礼不合……
心里正天人交战纠结犹豫着,门外忽传来喧嚷声。
柳湘莲站起,尚未来得及出门查看,“哐”的一声,房门被人猛然推开,向两侧撞去。
随后一堆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争相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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