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活。”
苏敬仪闻言,咬着牙竖耳倾听,还偷偷顺着纯镂空的门缝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乌压压的一群人,有扛着锄头的,有拿着擀面杖的,手里武器不一。但……但都是女人。
为首的女人边说还推柴门,似要往屋子里来,边道:“不是说这苏家从前是商人,那总会算钱吧?王家村那些人就是欺负咱们不认字不会算账。一次次的漫天要价。这旱年啊,水多贵!可不得找个会算的。能唬人也行。”
“且石六叔还挨打了。”
“六叔对他们家可够好吧?尤其是六叔家的婆娘,恨不得依旧把这姓苏的少爷当小主子供着。”
听得这噼里啪响的话语,苏敬仪倏忽间便觉得内心涌出一股冲动来。这一股冲动让他有瞬间恍惚,有瞬间觉得自己成为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苏敬仪。
因为众人口中的石六叔以及石六叔的婆娘,是皇商苏家破产后,唯一给孤儿寡母微薄帮助的人。尤其是苏母的身后事,都是石六叔一家操劳。就连石家村的村民,虽然口中有些嫌弃,但也帮了忙。甚至还……还同意让苏母安葬在石家村的埋骨之地。
光这一份恩情,苏敬仪就该报答。
且记忆里,两村虽有些口角,但到底还算和平相处。只是打去年开始,天旱。这农田灌溉对农民而言,便是至关重要的事。
今年春日雨水少,很明显又是旱年。而王家村就开始不厚道了,仗着水源在王家村的地界,便要求下游的石家村花钱买水。甚至还一次次的涨价。
哪怕报了官,里正甚至县里捕头师爷都来调停过,可王家村仗着有进士在京城为官,调解时十分倨傲。
因此这于情于理于法,那先撩者贱,就得揍一顿啊!
苏敬仪按着自己的记忆,得出要打的结论后,便目带决然,打开房门,回答的响亮至极:“徐婶,等我找个趁手的武器!”
徐婶看着身子瘦弱,但气势还挺凶的苏敬仪,满意的点个头,挥舞着擀面杖指点道:“还有点男人的气势!这回都见血了,咱们村就更不能输,得豁出去都得打,否则以后就要被那般鳖孙子欺负!男女老少一个不落得都得上,王家村那群小鳖孙仗着自己上游就这么欺负咱们下游。都是黄土刨食的,也不怕他们噎得慌。”
看着唾沫星子满天飞的徐婶,苏敬仪点头若小鸡啄米:“您说得对,咱们打!”
见状其他妇孺也点点头。苏家母子俩是外来户,本来他们就是看在石六叔的份上才许他们居住。要是石六叔都出事了,这苏家少爷还毫无血性,那他们可不干了!
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满意的眼神,有婆子就见自己趁手的火钳交给苏敬仪:“打起来,就你这能耐,就用火钳夹着那些男人的裤腰带。”
“好。”苏敬仪应了一声,都顾不得喝水,跟着大部队集结村里的妇孺。然后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朝村头的唯一的一条河流走去。浑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一青衣小厮跟随。
临河越近,苏敬仪便看见了一大片农田。河道已经干枯见底了,甚至还开裂了,一条条的缝隙跟蛛网一样,瞧着就挺直白诉说缺水两字。至于农田的庄稼他不认识,有绿色的也大多泛着枯黄,看着也缺水。
而被筑起“石头堤坝”处的河道边,已经成为两村男人们的战场。战况颇为激烈,锄头柴刀砍刀,刀刀带着些征伐之音,有人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甚至还有人捂着手,疼得黝黑的老脸都苍白几分,却也止不住咕咕往外流的血。
浓郁的血腥气已经彻底笼罩住了整个战场。
苏敬仪紧张的握紧了火钳,逼着自己抬眸去观察。
望着挥舞砍刀,记忆里还算憨厚老实的村民们此刻双眸猩红,带着愤恨模样,苏敬仪止住法律一词,扭头环顾四周一圈,沉默一瞬,当即扔下火钳,用钉耙卷起田坎上很明显在猪圈渡过肥的,臭不可闻的禾秆。
无视扑鼻而来的恶臭,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往王家村明显带头的几人方向砸过去,飙出了自己这辈子最高的音调:“我苏敬仪挖了你们的祖坟!敢让我们不好过,我挖了你们进士的祖坟!也不打听打听你们王家村祖坟在哪里?信不信,石家村的爷们立刻马上去刨了你们的坟,让你们老祖宗来看看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鳖孙子!”
时下世人讲究入土为安,更将坟墓视为不可冒犯的存在,乃是一家一族的重中之重。更别提像这样本就同宗聚籍而居的村落了,对祖坟更为看中。因此苏敬仪这话不亚于惊雷,直接炸响在战场上空,刺激着杀红眼的村民们难得恢复了些理智,齐齐看向开口的苏敬仪。
更别提被砸了加料禾杆的王家村人。对方呲牙裂目,“你个鳖孙……”
“来啊!”苏敬仪挥舞着禾秆,双眸一沉,模仿着同父异母大哥的威压,径直打断一连串的粗话,嗤笑着:“我苏敬仪,皇商懂吗?我太爷爷是给太、祖爷,开国太、祖爷做衣裳的!我见过达官贵人比你们加起来还多。把我逼急了,我去告御状,看看那些达官贵人愿意给我家祖宗一个颜面,还是给你们这些泥腿子一个颜面。”
“区区一个进士当靠山而已,也配在爷面前装爷?”
王家村众人一震,互相大眼瞪小眼。
徐婶见状,眼眸一转,带着精芒,道:“听见这苏家少爷的话了没?要不是有这来历,他们娘两凭什么在我石家村居住?你们以为那碧玉簪子哪里来的?县太爷夫人都喜欢的簪子可是少爷家的。”
瞧着向来颇为泼辣的徐婶都一副恭敬傲然模样,王家村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看向他们为首的三叔。
王三叔抹了一把脸,目光阴沉沉的盯着看起来瘦弱,但眉眼间带着些傲然,的的确确不像一般农家孩子的苏敬仪,一字一字咬牙:“那就更要弄死你这个小杂种!”
听得这声唾骂,苏敬仪喑哑着声,破口大骂回去:“我是杂种,我苏敬仪是杂种。你们最好今天就弄死我,否则我祖宗十八代都不会——”
看着还没等他撩完狠话就来袭的牛粪,苏敬仪骇然瞪圆了眼,下意识后退,但没想到身后乌压压的一群人反应不快,他压根没法退。
就在苏敬仪琢磨着捂头还是捂脸时,就有一个身形飞袭而来,矫健的跟游龙一般,带着些霸道一脚踹开了牛粪。且冷喝道——
“放肆!”
听得这言简意赅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苏敬仪微微松口气,赌对了。
骂祖宗,苏家的人总得出面。
毕竟侯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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