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令看着书上的字,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不要冲动”,为什么冲动?“尽快回房”,对面怎么知道他不在房间里?
韩令有些骇然,但他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对面如果能掌握他的动向,说不定也能告诉他怎样才能逃出慕府,怎样才能报仇雪恨!
他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四处环顾一圈。慕云潼的花园堪称一尘不染,泥土也十分规整,仿佛被驯服的野兽,里面连石子都没有,更别说碳块。
韩令没有找到碳,便狠狠心,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忍住痛觉在纸上写字:
“你是谁?你知道我在哪里?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他太急切了,血液在纸上晕开,几个大字逐渐失去形状,变得模模糊糊,几乎看不清字和字的边界。
韩令看着纸上的字有些忧心。怕对面看不清,他咬着牙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准备再写一遍。
伤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十指连心,到底是难以忍受。
这时,书页上开始断断续续显出那娟秀的红色笔迹:
“我姓郑,镇南郑。韩令,不要拖延,慕云潼即将返回,走右边树丛的小路回房。
“至于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韩令读完这段字,脸上的急迫担忧一扫而空,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是了,和他猜想的一样。
对面的人能看到他的处境,知道他的动向,并且对他抱有善意。
若非看得清楚,不会知道慕云潼这个名字,更不会知道韩令与慕云潼的关系。若非抱有善意,她不需要给韩令支招,韩令的死活完全与她无关。
前两者可以实际地帮助他,可最后一点,才是韩令真正需要的。
这两年里,并非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可那些人,多数是为了“韩盟主之子”的名声来帮助他。韩令看得出,那些人并不是真心想要帮他,而是打算借韩令的“正统”为自己谋得好处,最好是能够得到所有好处。因此,他们在发现他经脉尽断,内功全失后,无一例外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的确想要一个废物,一个傀儡,但韩令的状况,已经不配称为“武人”。
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他们多数曾经受过韩伯历荫庇,因此欲救韩令而报恩。少数的,他们与韩令有所约定。那些人并不在意韩令现在是个废人,甚至不介意韩令此后都将是个废人。
可韩令受不了他们的眼神,怜悯的,忍耐的,自我满足的。曾经有一次,景家的两个护卫一把火点燃了慕府的偏房,要接韩令出去和少宗主——景家小姐——成婚。他们如此谦恭,如此尽心尽力,仿佛韩令真的是易容大派景家所求的姑爷。
但他们的眼睛说出了他们的真心话:
蝼蚁。
韩令曾为景家的面具制作提出过突破性的想法,因而巩固了景派在江湖上的地位。无论怎么说,他对景家是有恩的,受景家辛苦运筹救出苦海,本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这份恩德,眉川的韩令受得起,禹城的韩令却受不住,
他知道,自己这样出去,并不会成为景家小姐的夫婿,而会作为一个废人被景家养起来。不仅如此,景家对他会呵护备至,绝不会有一点疏漏。
可这样离开禹城,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如果韩令离开,慕云潼会立刻宣告韩令的死讯。此后,哪怕韩令修炼了无上妙法,也无法堂堂正正地为家人报仇。
如果韩令离开,他这辈子都会被慕府的一切困住,认为自己是个逃兵。忍辱偷生固然不好受,可做一个懦夫,同样让他感到耻辱。
如果他今天走出这扇门,会有更多的无辜的人因为他,经历与他一样的痛苦。
更何况——韩令自嘲地想——如果离开,他就会一直看到那种眼神。
看蝼蚁的眼神。
韩令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接住墙上那只手,而是后退两步,郑重地向两位护卫一抱拳。
“二位大哥,景家的好意韩令心领了。韩令不配二位大哥这般相助,亦不愿受无以为报之恩。咱们就此别过。”
他转过头,不去想那二人困惑的表情,一步一步走进火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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