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眼生的,必然图谋不轨,杀便杀了。”
“是。”
冯策折身招来一护卫吩咐,忽地前头一阵吹打鼓噪,马夫一拉缰绳,马车在路口处急停下来。
马夫回身禀道:“世子爷,崇北坊那拐来一队送葬的,路给堵了。往紫禁城去就这条路最近,要是左拐穿西街巷,得绕至少……”
“废什么话,先避让开,等人家过了再走就是。”冯策说着上去拉了缰绳,将马车牵进西街巷内一僻静处。
马夫想说爷头天去刑部上值就遇上白事,还挺吉利,见棺升官嘛,可是见冯策这黑脸煞神的凶冷模样就不敢多言语了,立即把话咽了回去。
宋砚拿折扇挑了帘子,于一片静默中目送盛大肃穆的送葬队伍穿过,黄白纸钱纷飞,黑棺在后徐行,披麻戴孝的人哭嚎不已,声音却都被唢呐声压得死死的。
出殡的队伍走远了好一会儿,那高亢压抑的吹打声还犹在耳畔。
正要命人重新调转车头,西街巷那头的晨雾里却传来了渺远的卖花声:“卖——榴花哩,娇艳艳的石榴花哟——”
宋砚移目望去,看到那担上一簇簇烈火般的榴花在青白色的雾里一颠一颤,越来越近,连带着街旁锅灶上、蒸笼上升腾的烟气水汽,行人混杂不清的说笑声、商贩的叫卖声,一并朝他涌来,和车前那才洒满了纸钱的街道仿若两个世界。
卖花声停了,那榴花跟着停在了一处摊子前,摊后的铺子里走出一个手持细口花瓶的少女。她裹着一身烟青色的衫裙,一头乌发松松挽起,脸上带着笑,捧过榴花同花农说着什么。鱼肚白的天际泻出点点曦光,把这条拥挤的巷子照得明艳。
花农重新挑起担子走了,宋砚的视线仍停在少女发间的榴花上,心尖好似涌起了一抹热烈的感触。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碎语——
“瞧见没?天天买花,谁晓得她哪来这样多的闲钱。”
“人家生意可好着呢,卖个豆腐脑,比你起早贪黑揉包子、擀面皮卖几样吃食挣得都多!”
“嘁,得了吧!儒哥儿他娘一家子卖的是真真切切的白面馒头,她么,卖的是白脸皮子还是白花身子,俺们就不清楚啰。”
紧接着是一阵不加掩饰的讥笑。
冯策提醒道:“爷,咱能过去了。”
宋砚望向搁下了花瓶,一勺一勺盛又一碗一碗送豆腐脑的少女,她掩在缭绕着的烟气之后,有些瞧不真切。宋砚放下帘子,却听见方才窝在早食铺里的几个妇人又起了话头。
“我说曾婆,你就省些功夫同俺们玩笑吧,你家安哥儿这俩月没少往柳娘子那跑哟!”
“是哟,昨儿还送去了一块猪后蹄吧?对我说是卖完了,转头给提人家铺子上了,殷勤着呢。”
曾婆脸上难看起来,两手一拍大腿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说怎么账都对不上了,轻狂蹄子,勾引男人勾到我孙儿身上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身形臃肿的老妇人风风火火地朝那一头莽去,宋砚皱眉,拦下了欲要下令调转马车的冯策。
冯策诧异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柳氏水豆腐铺,便见那老妇人在摊前坐下,点了碗豆腐脑,自己打翻碗后撒泼似的喊叫起来,硬说自己被柳娘子故意烫伤了。
摊上的客人都端碗起身围着瞧热闹,宋砚看不见那头簪榴花的少女是何神情。
柳筝见曾婆在众目睽睽之下拍着大腿哭喊,不给人留一点话缝解释,干脆也不解释了,朝隔壁蔡家面馆的小虎使了个眼色后就站在一旁跟人群一起看她哭。这已不是第一回有人来她的摊子前闹事儿了,别说搬来京城的这两三个月间,就是从前在苏州府的时候她和姥姥都没少遇见,她心里清楚这种人最怕什么。
曾婆干嚎了足有半刻钟,没人递口水来喝不说,连个劝架的也无,气得她嗓子眼里能喷出火来。趁她连咽口水的时机,柳筝笑盈盈地开口道:“婆婆,您哭得委屈,我也冤得委屈。碗是我好端端搁在桌上的,您自己碰翻了,怨天怨地都行,怨到我头上却是没一点道理。千句话万句言都扯不清楚,不如随我见官去,如何?”
“你,你把我老婆子烫坏了,还敢叫我去见官?!街坊邻居们,你们评评理啊!”
曾婆哭得如丧考妣,终于引得先前与她闲话的陈嫂帮忙说话了:“柳娘子啊,不是我说,你也体谅体谅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哪能说是都像你这般手脚伶俐牙尖嘴利的?你自个儿家里也有老人,难道就不怕她在外头也受这般羞辱?”
陈嫂是对门陈家早食铺的,柳筝和姥姥搬来之前,在西街巷上他们生意最好。不同于曾婆惹人嫌的名声,陈嫂人缘一向很好,和谁都能说上两句,是以她一开口,人便都觉得曾婆占了三分理,开始有应和的了。
柳筝仍是笑:“我只提了句去见官,嫂嫂就赶忙扣了个欺辱老人的罪名来,真叫人承受不起。难道在嫂嫂眼里,官爷们都是只会逮着老人欺负的糊涂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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