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姑娘,你是来替韩府做礼数的,让老彭一个人与马将军寒暄,像什么样子你也忙你的去吧。”
“夫人教训的对,只是,三小姐独自在此处,怕是不妥……”
“无妨,”缪氏转向韩希盈,目光里满含老人特有的期待,“三丫头,你跟着阿娘,去看马好不好阿娘画马的时候,你帮我磨磨色粉,打打下手。待你家的仆人们将事情办完了,自会来唤你。”
韩希盈只觉得喉头一堵。
这顾家老太太真烦人!
她今日午间去名媛们常聚会的蕉园诗社时,正碰到顾家三房老爷的小女儿顾采英。听顾采英说二哥顾寿潜在文哲书院,她心头暗喜,便转回自家布坊,缠着老彭和郑海珠带她过来。
韩希盈自情窦初开起,就暗暗倾慕儒雅潇洒的顾家二公子,得知大姐与顾二公子的婚约后,曾躲在被褥里哭了三四个晚上。
这次总算自诩又勇敢又机灵,把握住机会,能离顾二哥这样近,与一向在昆曲上颇有造诣的顾二哥畅谈一番。
方才,顾二哥也温言软语地赞自己会填词,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一点都没有局促躲闪之意,自己定能与他越说越欢喜。
不想,正仿佛迈入芝兰雅室之际,顾府这个老妾横插进来捣乱,顾哥哥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自己还要跟老太太去看什么马。
马有什么好看的,臭烘烘的。
简直是从兰室跌入鲍肆。
郑海珠瞅着韩希盈那副尴尬附和的表情,料定她心头必是滚过了一阵“呜呜呜,嘤嘤嘤”,只觉得神清气爽。
姜还是老的辣。
顾府这缪老太太,有点意思。
她一面想,一面抱着筘布往马祥麟那处走去。
……
马祥麟正领着几个牙卒,和老彭交接布匹的分发事宜。
他今日没穿飞鱼服,只一身窄袖的青布短袍,赫赫威势弱了不少,但打眼望去,精干硬朗之气仍扑面而来。
自韩府来人运东西进来后,马祥麟始终关注着郑海珠的身影。
终于,顾家那位来画马的老人家,招呼走了韩府那个小千金,郑姑娘折身过来了。
马祥麟忙顺手抄起一捆布,迎了上去。
“郑姑娘,我在苏州府的匪寨埋伏了大半年,早就听水匪们念叨,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今日得见贵府的松江布,果然虽是棉花做的,其软糯柔顺,和那邱万梁爱抢的湖丝杭锦比,也并不逊色多少。”
郑海珠莞尔,心道,秦良玉这位骁将儿子,形容词还挺多,文武双全嘛。
遂捻着手中筘布,说道:“马将军,这种叶榭筘布,莫看轻薄,做里衣穿特别舒服,确实可以傲视丝绸。京师贵人们很喜欢。据说,在宫中,小皇子小公主们的尿布,都只用我们松江的叶榭布来做。”
“哦,如此,那这种菱格的厚布,不知能否给军士们做棉甲”马祥麟饶有兴致,满眼热忱地向郑海珠请教。
这一句,正令郑海珠来了精神。
好比创业者面对懂行的天使投资人,等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郑海珠面露慎重:“马将军,你说的棉甲,可是那日在匪寨拼杀时,你和几位随从穿的那种”
“正是。”
“那有些可惜。松江布,妙就妙在染色与织法。而将军所说的棉甲,工艺应是,由大量未经纺织的棉花以寻常粗布缝成袄子后,入水浸泡、反复晾晒,才能令其硬如薄板而抵御刀枪锋刃吧”
马祥麟颇为吃惊。
没想到她一个年轻女子,懂得战甲的原理。
又一思量,不免觉得自己狭隘了。女子怎地就不能懂这些呢阻止邱万梁逃窜、救下自己性命的两枚瓷雷,不也是郑姑娘随身携带并果断掷出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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