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停了以后,常年以灰白为底色的德鲁伊斯克也并未变得明亮多少。
街道上的房屋粘土因被融化的雪水冲刷而剥落了,一堵堵白墙变得斑驳难看,屋顶多半是用芦苇盖的,吸足了水后更显笨重。至于果园呢,为了小城的观瞻,市长早就下令一一砍掉了。
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偶而有几只公鸡穿过马路,那路面上积有一寸多厚的尘土,像枕头似的软乎乎的,只要沾上一点水,就变成了满地稀泥,抬脚踩上去准溅您一身泥点子。但每逢这污泥横行,道路不敢进的时候,便是动物们撒欢的时候了。
小猪在泥坑里甩着尾巴打滚,狐狸从街这头跑到那头,眼里闪着贼光的狼也喜欢趁着夜色在这里漫步,它们一个个从这天然的‘澡盆’里伸出一本正经的嘴脸来,哼哼唧唧地闹腾着,路过的行人只得赶着马儿尽快躲开,偶尔在嘴里冒出几句低声的咒骂,也不敢叫人听见。
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明白行人嘴里说的是什么,像是‘那头猪是巴卡尔金’‘那狐狸长得活像赫斯廷戈夫’‘别和头狼巴尔科夫争抢道路’种种。
不过,要在这种积雪刚刚融化的天气,想在小城里见到来往行人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你得蹲在城门口的旅店门前很久,才能偶尔看见一位家有11个农奴的地主,穿一件土布做的常礼服,驾着一辆既用作马车又用来运货的车子慢悠悠地驶过马路,胖地主从一堆面粉袋中间探出身子,那红鼻子看起来就像是点缀在蛋糕上的红樱桃。
到了城门口,胖地主便跳下马车,挪着地动山摇的步子,一边搓着手一边向旅店主打听道:“城里是不是来了大人物?市长今天突然派人到我家里订了几大麻袋的山货,我这辈子都没见他给钱这么麻利过。”
或许看到这里,会有人忍不住发问:为什么要订山货不去集市采买呢?
那就得把目光抛向不远处的集市广场了,那里简直可以用凄凉来形容。
广场前的裁缝铺大门并正面朝向广场开的,而是拐角朝向广场的。而与它遥遥相对的,是一座有两扇窗户的砖砌的房子,这房子盖了大约有15年了,至今仍未完工。稍远处,单独地耸立着一堵时髦的木板围墙,漆着像泥浆一般的颜色,那是市长年轻时,还没有养成饭后午睡和夜里喝干醋栗熬制的药草汁的习惯之前,建造来做样板房用的。
在别的地方,则差不多全都是篱笆,广场中央有几家很小的铺子,里面总有一串面包圈,一个带着红头巾的老太婆,货架上塞着一俄担肥皂、几俄磅苦杏仁、打猎用的铅弹、半匹锦缎布以及两个总是在门前玩投环游戏的店伙计。
不过哥萨克骑兵的到访显然让这往日人影稀疏的广场变得热闹了不少。
头戴帽缨的准尉恭敬的弯着腰给少校点燃烟杆,低声下气的询问着升迁的情况。
驻防军的大头兵则簇拥着几个哥萨克,听他们吹嘘在基辅买到的、最好的西印度烟草,在高加索战争中表现的多么英雄,而在战争结束后,那些作为战利品赏赐给他们的车臣女奴又有多么漂亮。
年轻的大头兵被哥萨克忽悠的团团转,他们对于哥萨克们能得这样的好待遇既羡慕又嫉妒。
他们嘴上说着:“唉呀,您可真是好福气!”
而心里却又在暗自诅咒:“和异教娘们儿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怕晚上起夜发现被她抹了脖子。”
至于胡子拉碴的、驻防军的老油条们,他们则对哥萨克们的言论一点都不羡慕。
老油条们觉得这帮哥萨克纯粹是在吹牛,他们就算得到了赏赐的女奴,那些女奴也未必有多漂亮。
因为老油条们发现,只要主妇们拿着长柄勺聚集到市场来,这帮哥萨克准会从她们的肩膀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这样的表现与德鲁伊斯克当地的驻防军并没有什么两样。
而不远处的高台上,还有一个哥萨克正把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骂的狗血淋头,那乡下人也不敢和当兵的顶撞,他只敢瞪大眼睛低着脑袋哼哼唧唧的应承着。
这哥萨克威风凛凛的训斥着乡下人,模样活像个皇帝,但又好像一瞬之间得了风湿病般,挺直的腰板佝偻了下去,脸上还挤出一朵比花更灿烂的笑容:“将军大人!上校先生!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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