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丞赫之前的霁月清风实在是深入人心,而裴安楠之前对他所做的种种也都太过残暴,这才让人们摇摆不定,不知道该倾向哪一边。
为了试探,谢丞赫的邀约突然多了起来,今儿去张家喝酒,明儿去王家对诗,人们想从他的反应中窥得一二,可他的反应却让人们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居然全都应了。
向来不愿意虚与委蛇的谢丞赫谢大人,居然应了所有的约,每日下了朝便混迹各个场上,与人谈笑风生。
只是过了几日人们才意识到,曾经自视清高不愿流连名利场的谢丞赫并不是不会交际,他只是不屑于交际。
这几日大大小小十多场宴请,上至皇亲贵胄的高寿,下至官大人的酒会,来来往往百余人的交道,他打得滴水不漏。
没有人套出他的态度,没有人看出他的打算,他还是那个猜不透的谢丞赫,只是现在,更骇人了。
丁悦萝一边笑着一边说:“您是没瞧见,那倪山的脸都绿了,他现在当真成了笑柄,原先他那儿子还是香饽饽,不过现在看来,近几年京城都不会有人跟他议亲了。”
裴安楠轻蔑一笑,倪山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舍弃。
这样的人,她杀了,没什么坏处,留着,还能搏一个美名,等过两年倪家式微,倪山心态崩了,她再斩草除根也不迟。
“不过您说,谢大人是不是向着您些了?”丁悦萝熟练地沏茶,嘴上倒不闲着,“若非如此,他干嘛去查赵晓安?”
裴安楠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来,忍不住蜷起手指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
这丫头怎么和书评区那些读者一样了?谢丞赫的态度稍有所转变,马上就跟百年好合进洞房了似的。
哪有那么简单?
“他不过是觉得朕转变太大,心里一时间无所适从,加上你的事情他多少有些愧疚罢了。”
丁悦萝揉了揉脑袋,撅着嘴:“我的事儿根本也没成,他愧疚什么?”
裴安楠抿了一口茶笑了,这就是谢丞赫的非比寻常之处。
他悲天悯人,天生就有一颗赤红的心,以他人之不幸惩罚自己,以他人之过错斥责自己,是真正的圣贤。
丁悦萝那事儿,他明知道最后的赢家无论如何都是裴安楠,却也为自己曾经想过把丁悦萝嫁出去而愧疚不已。
这才生出了查一查赵晓安这条线,弥补亏欠的心思。
丁悦萝听着裴安楠说话,笑得见牙不见眼:“您怎么这么了解他?莫不是真的有心思?我瞧着他不错的,要么收了做皇夫?”
裴安楠不恼她的没大没小,冷笑了一声搁下茶盏:“你会不了解自己的敌人么?”
正是这时,苏公公走了上来:“陛下,丁尚宫,谢大人去了刑部。”
丁悦萝在苏公公接近的一瞬间便板正了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稳重,一双眼睛虽然眯着笑,可看不出里面有丝毫的情绪。
裴安楠则松散着腰背靠在椅子上,勾唇应了一声,又用手点了点桌上的糕点,叫丁悦萝尝尝。
中书舍人赵晓安,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好歹也是正五品,经手诏书的活计。
只是古怪在于,赵晓安此人非科举入仕,也无人举荐,甚至连他何年为官也找不到历史,像是生生钻出来这么一个人。
谢丞赫一时间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人再好利用不过,还是为了利用他特意清空了背景。
他喝了吏部上上下下三天的茶,陈砚书也借着和吏部合作的活计暗中帮扶,可没想到,查了半天,唯一出现在卷宗上的赵晓安三个字,竟是刑部的案卷。
二十年前,端亲王贪腐案,赵晓安是人证,他指认端亲王收赂,,将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私吞,导致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谢丞赫看着刑部案卷上的沧州二字,骇然心惊,手抖不止,强撑着看完了全部,脸色煞白,一口热血喷出,染红了桌案。
二十年前,沧州经历了三年大旱,第四年终于降雨,却是接连数天暴雨不止,水漫村庄,田地尽毁。
三年的大旱让沧州地界颗粒无收,瓢泼的大雨冲毁了百姓的房屋,河流汹涌,幸存的百姓连夜往山上爬,脚下踩着亲人的尸体。
六岁的谢丞赫跪在雨里,求街坊邻居给自己一口吃的,他的娘亲怀着弟弟,饿得昏死过去,他爹则已经被水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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