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低沉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里发出,“我不会哭。”
“他不值得我掉一滴眼泪。”
他目光坚毅,只有眼底深处,隐隐透出一丝脆弱。
顾尔尔更用力抱紧了些。
“倒是你,莫婉既然让莫小楠过来,证明她仍想见你。太太,到时候你打算如何?”
“我不会见她。”
她小脸皱着,却仍旧扬起眸,目光澄澈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酥软的小手捧住了他的。
“寒爷,我与她之间,和你的情况更不一样。我从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她,更别说有任何感情存在。没有爱,也没有恨。对我来说那就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我不会见她,永远都不会。”
“……好,我知道了。”傅司寒深呼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等了好久之后才终于开口。
“那我们要解决的,便只有傅临一人。”
他显然已经调整好情绪,目光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单手搂着她放在旁边,拿出了手机。
男人手指飞快敲击在手机屏幕上,发送过去几条消息。
顾尔尔是能看见的。
那是他和聂哲厌几人的群聊。
“调查谁?”
“傅临?那不是你爸吗。”
“他都失踪二十多年了,好端端的调查他干嘛。”这话是聂哲厌说的,毕竟这件事,大概率会增加他不少的工作量。
其他人则是安安静静的没发表意见。
“他回来了,还接触了我老婆。”
“靠!”
“他犯病吧?”
“真贱啊,我马上帮你查。最迟明天就有消息!只要是在海城,还没有我查不出来的人。”
“他老巢在深城。”
“深城啊,好说好说,交给我。我来办。”
群里有五六个人,除了少数的两人之外,顾尔尔对其余的并没有太大印象。
现在看来,倒是每个人都不简单。
而傅司寒只是花了几分钟时间,便能有办法查出傅临的背景,速度肯定比她想象的要快无数倍。
“另外,妈那边多安排点人盯着吧。他一直想约见妈来着,说不定这会都已经找去医院。”
“嗯。”
……
夜里,万籁俱静。
顾尔尔有了些心事,便觉得哪怕是寒爷温暖厚实的胸膛,如今也已经很难让她睡好。
辗转反侧的,一直磨蹭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前方,一直用很温柔的声音唤她,“宝贝、宝贝。”
女人还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可迷迷糊糊之中,却觉得对方实在是温柔,身上就好像环绕着光圈似的,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于是便鼓起勇气,将自己小小的手朝她伸了过去。
女人灿然一笑,俯身就将一道小小的身影抱入了怀中。
她欣慰地笑出了声。
可恍然间却发现,自己仍旧在原地。
在那个破旧的襁褓里,穿着单薄的衣服,无人照料,无人在意。
而女人怀里抱着的,分明是另外一个婴儿。
“宝贝乖啊,我的宝贝小楠。”
轰!
顾尔尔蓦地惊醒。
四下微亮。
她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和房间内的装饰,意识到那只是一个噩梦。
便立刻朝身侧看去。
床铺冰凉,枕头上已然没有了热气。
而床头的闹钟显示时间,是早上八点。
寒爷已经起了么?
她摇摇头,让自己甩开噩梦,便要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漱。
刚洗了一把脸,却忽然听到楼下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这里不欢迎你,你已经不姓傅,没资格踏入傅家。”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
“司寒,你从小性子就倔,一点也不像我。可不管怎么说我仍旧是你爸爸,小时候陪你玩、陪你做功课,陪你出去打篮球。那些事情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听到这里,顾尔尔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便匆匆忙忙换上衣服下楼。
果然。
在走出玄关的那一刻,便瞧见了院子外立着的那道中年身躯。
乔治!
不。
傅临!
后者也迅速发现了她,远远的还脱下礼帽朝她点点头,脸上始终保持着绅士的笑容。
可现在,顾尔尔无论如何对他都不会有好的脸色。
便直接冲过去,二话不说拦在了傅司寒跟前,皱眉盯着傅临。
“昨天我就说过了,大家都不想见你。请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她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双手撑开将傅司寒挡在身后,还催促着他回去。
“寒爷你要不先进去吃早餐,顺便去叫帅帅起床,这边的事我来解决。”
傅司寒垂眸,隔着日光,看见她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却忍不住心生欢喜。
便伸出手拉住她细白的手腕。
“我没事,别担心。”
“可……”
顾尔尔被他轻松拉到了身侧。
抬起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男人坚毅的下颌线条,日头从右边照过来,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那张俊朗的面庞上洒落淡淡的阴影。
他的眼神便被衬得更冷了。
可薄唇却分明往上扬着,噙着一抹凉薄的笑。
“我父亲已经死了。”
“整个傅家都知道,在我十二岁那年,他背叛了家族,被爷爷逐出傅家。从那天起,他就死了。”
男人语气冷厉,几乎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说出来这句话时,便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于他脸上都还带着一些很淡很淡的笑意,让人瞧着只觉背脊生凉。
傅临面色却没有任何改变,好似没听到,只保持着那抹绅士的笑容,“好啦司寒,我知道你对爸有怨气。可当时你爷爷太过固执,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咱们站在这,隔着一道铁门多难看,不如先让我进去,我们爷俩坐下来好好说话。”
“谁跟你是爷俩?”傅司寒声音越来越冷,隐隐约约的,顾尔尔还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抹肃杀之意。
寒爷生气了。
她便立刻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收拢。
男人身躯微微一僵,没有垂眸与她对视,但身上的戾气却忽然缓和了不少。
“收起你脸上虚伪的笑容,令人恶心。”
傅临一窒,几乎是反射性又想笑。
可嘴角才刚咧开,便又想到了他说的那句话,便下意识合拢,只打趣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爸这是脾气好,逢人三分笑,遇事好商量。你还真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我的基因,都没有幽默感,也没情商。”
“我呢。当年的确有错,但你爷爷已经惩罚过我了。现在你也已经长大承认,娶妻生子,站在我当年的立场上,应该能理解吧?”
傅司寒眉宇瞬间收拢。
理解?
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内心里的火气,几乎是要压不住那抹愤怒,想要当场朝他倾泻出去。
还是顾尔尔硬生生将他按住,小小声在他耳边道,“寒爷,昨晚说好的。我们只要探明他的来意,不生气的。”
“啧啧,你们俩可真恩爱呐。”
傅临笑了一声,“就因为你恩爱,儿子,所以更要理解我才对。当年,我可不像你,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和你妈妈是家族联姻,那时候的傅家远没有如今强大。娶了秋月,那是强强联合对于两家都好。而秋月本身也仰慕身为海城第一公子哥的我,这一切看似完美,但偏偏没有人考虑到我的喜好。”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我并不爱秋月。”
“所以完成家族的联姻任务,也生下了继承人。我自认为,我的责任就结束了。”
!!
“谬论!”顾尔尔气急败坏的,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发了火。
她瞪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小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啊!”
“顾小姐。不,我的好儿媳妇,你年纪轻轻,又和司寒两情相悦,自是不懂我身在其中的痛苦。”
“呸!”
她气急了,没忍住便说了脏话。
“世界上所有的渣男都不会承认他们渣,他们会说,我只是想要给全天下妹妹一个家。”
“你要是真的不爱她,当初就不应该为了联姻娶人家。你明知道她心里有你,明知道她是海城数一数二美貌的千金大小姐,明知道你们傅家有不能离婚的家规。可你还是热热闹闹将人娶了进来,然后却用不爱的幌子让她为你生下孩子,自己再出去找下一春。”
“你怎么那么恶心呐!”
女孩战力飙升,怼人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力量。
这让傅司寒甚至有些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她初见时的模样。
明媚张扬,时而又咋咋呼呼,像一只炸毛了的小猫咪。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护着他。
傅司寒的嘴角便不自觉往上扬,望向她的眼睛里多出了几分笑意。
傅临据理力争,“你这孩子怎么尽胡说呢!难道秋月嫁给我的时候,不知道我不爱她?我能成全她对我的那份感情,让她嫁给自己喜欢了许多年的男人,难道不是为她好!~”
“呸呸呸!你还真是老母猪戴凶罩,一套又一套啊!”
“竟然连成全她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你怎么不硬气一点,成全到底。这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做好人家的丈夫呢?”
“明明就是当了婊子偏偏还要来立牌坊,到底想恶人谁啊!”
她一顿输出,只觉得口干舌燥。
正好,旁边就递过来了一杯水。
顾尔尔接过之后抿了一口,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谢谢啊……”
“不用,你继续。”
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递给自己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寒爷。
后者现在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哪还有半点先前的沉郁和厉色,看着她的黑眸亮亮的,里头带着一些打趣的情绪,整个人的样子,不像是当事人,更像是旁边的吃瓜群众。
还是吃到了第一手瓜的那种。
“呃,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就是太生气了一下子没忍住。”
顾尔尔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竟当着寒爷的面,把傅临狠狠骂了一顿。
而骂完了之后,还喝了一杯他递过来的水。
一下子脑袋便都垂了下去,小手捏住他的衣角,小小声道,“哎呀,我就是昨晚没睡好嘛。你知道的人只要睡不好,就会伤肝。肝一旦不爽利,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尤其是肝火旺很容易一点就炸……”
“我知道我知道。”
傅司寒嘴角噙着淡淡的一抹笑,厚实的手掌轻轻抚在她脸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跟你忍不住。
“可是太太,你真的可以继续。”
“啊?”
“那我、那我现在想不到合适的话。”
而且傅临已经快要气晕过去,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说也是寒爷的亲生父亲,还是帅帅的亲爷爷。
要是被自己气没了可咋办。
傅司寒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比如刚刚那种,老母猪戴凶罩之类的。”
“咳咳!”
小姑娘脸颊骤然一红,整个人都心虚得不行,着急解释,“我我我、那可不是我说的,是本来就有这么个歇后语。我就是在网上看到别人发过忽然想起来用一下而已……”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
肯定不是她看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至于信手拈来。
“没关系。”
傅司寒丝毫不介意。
他甚至还有点开心,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哑声道,“你看,对他这种极要脸皮的‘绅士’来说,你的那些话效果非常好。”
傅临已经答不出来一句话。
他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吃了两粒速效救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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