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自尊太强,不许自己有什么不好,所以我们要求自己要仁义礼智信。”
“是不是因为我大汉太过骄傲,从不要求蛮夷如何,只对他们温良恭俭让。”
“从来不要求对别人如何,却一直苛刻的要求自己,对天地君要忠,对父母师门要孝,要知廉耻。”
手中桐油倒完了,刘恪又拿了一桶桐油,桶沿上的些许桐油黏在手上,油乎乎的:
“会因为在海上行劫掠之事,而觉得德行有亏。”
“会因为攻打结义兄弟,背弃君子之盟,而觉得背信弃义。”
“那是否会因为东胡军中有汉人,而心慈手软?”
“等到了长安城底下,东胡人把诸位先帝们的牌位摆在城上,是不是还得有所顾忌?”
“就等着东胡人把先帝画像挂满城墙,西门挂孝武,东门挂光武,南门挂昭烈,北门挂高祖,岂不是我大汉直接撤军?”
“余下先祖往各州各郡分一分,凑不足数就再寻些公卿王侯,真要讲究这什么道义,索性这国也别复了。”
“思及孝武时,尚非如此,为何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刘恪指着因疼痛而伏地不起的孙直恩,与带头投降的蒋泰,道:
“这什么靖海王、平海王,在准备今夜袭营时,可曾讲过仁义?”
“他们在劫掠商队百姓的时候,可曾讲过礼信?”
“那东胡大可汗鸣镝弑父的时候,又可曾讲过忠孝?”
“君子之盟又如何。”
“兄弟之交又如何?”
“夷州、缅国、交趾、暹罗,尚能看着大汉在东胡兵锋下寸寸失地,按兵不动,坐视不理。”
“邦交已是如此反复,何况是人?”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说话算话的事?”
刘恪倒的桐油原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烈,就和叫门时的嗓音一样粗大:
“偏偏这两个海寇纵横南海十数年,自号为王,官兵奈何其不得。”
“偏偏东胡已鲸吞天下,势不可挡。”
“偏偏那夷州、缅国、交趾、暹罗,未丢寸土,不受战乱,物阜民丰,日子过得比谁都好。”
刘恪突然抬头,仰天大笑,盔下几缕发丝在风中张扬着,眼中透着一丝狂野,让人不寒而栗。
“是不是恨得牙痒痒,觉得他们都不是个东西?”
“孙直恩劫掠商户百姓,不是个东西。”
“宇文拜权倾朝野妄图篡逆,也不是个东西。”
“东胡大可汗侵我大汉,屠戮百姓洗劫世家,更不是个东西。”
将士们本以为皇帝是要以这些人对比,衬托出自己还算个东西,狡辩一番,显得无论是海上劫掠,还是今日杀金兰,都有理可循。
却冷不防听得一声大喝,仿佛宣泄着某种压抑:
“爬的越高,看得越远,就越不是个东西。”
“王侯将相,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这皇帝就更不是个东西!”
“海盗奸诈狡猾,要赢,就得比他们更奸诈狡猾。”
“东胡人暴虐嗜杀,要赢,就得比他们更暴虐更嗜杀。”
“朕要凡事讲究道义,要当个好东西,朕就不配当这个皇帝!”
此时刘恪已经绕营走了半周,手里的桐油再不剩半滴,索性用力猛地将油桶一抛。
声音散去,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平静,整个身子也松弛下来。
周围空气也变得安静了起来,一切重归于夜晚的宁静。
只是在油桶落地的那一刻,砰然一响,营中莫名其妙窜起了滔天大火。
冷飕飕的海风吹过,但在这烈烈大火之中,并没有刚才那么冷,反而更添几分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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