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你在想什么啊,默尔。”席巴朝我看了过来,他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没想那么多。”在此说谎是不明智的,我选择实话实“说”。
“然后呢?”
“……”我不是思想深沉的角色,不是做每件事都有充分的动机,很多时候我只是感情上的冲动,谈不上值得解读的深意。
我很抱歉地说我是突然想要试试。
“试什么?”席巴问。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要试什么了,“我不知道。”
即使不是哑巴,我在“现实世界”就是个笨口拙舌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窘迫地埋下头去。
沉默、尴尬与难堪,是我最擅长酝酿的氛围,在“现实世界”就是这样,我的人际交往总是失败的,网络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稍微好点,每条回复都可以深思熟虑再发送,想不到怎么回答的时候,可以用表情包当万能回复。
我想,回一个表示诙谐的狗头表情,打个哈哈过去,应该可以缓和气氛,可惜不能。
脚下用力,用沙子埋住了鞋尖,如果可以,我想把头也埋进去,就像鸵鸟。
我是个又别扭又麻烦的人,所以我不喜欢和人相处。
背上多了一股向前的力,我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向力道来源的席巴。
“去看看海,默尔。”他说,“以后你会去很多地方,见识各种风景,明白世界比这片海更广阔,最后你会理解,家才是你能够得到安宁的地方。”
海潮推着如云般的白色水花,一遍遍冲刷海边的黑色礁石与无人踏足的沙滩。
安宁?
大海是生命的起源,在“现实世界”我想过,死了以后火化,把骨灰洒向大海是最好的结局,而且不必烦恼墓地的费用。虽说遗体捐献也不用烦恼墓地的费用,但我没有那么高尚,即使是尸体,即使是纯粹的医学用途,被人看遍全身什么的,也过于羞耻了。
“现实世界”里,我只亲眼见过一次大海,遗憾的是我运气不好,不仅去的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到达之后,天气转阴,海岸被封锁,隔着护栏看到的大海,和图片上的碧蓝或者翡翠绿完全不同,是土灰色的,像我见过的江水,让我失望了很久。
海水本身是无色透明的,人眼里看到的海水的颜色,其实是海水对太阳反射出的光的颜色,这意味着,天空晴朗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大海才会展示它在书本和图画里描述出的艳丽色彩。
走了几步,我回头看向席巴,他朝我点头,于是我脱下鞋子,继续前行。
潮水温柔地没过我的脚背。
往前走,小腿泡在海水里。
往前走,衣服弄湿了。
往前走,手肘弄湿了。
双手捧起海水,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是“现实世界”没能完成的愿望,想尝尝海水的味道,是不是和网上描述的一样又苦又咸又涩。
浅尝一小口,啊,是真的,网上说的没错。
张开手指,漏掉海水,我继续往前走。
那次“现实世界”去海边,我本打算是这样,一步步地走进海里。
据说溺死非常痛苦,但非正常死亡几乎没有不痛苦的,不是吗?
可惜啊,天意弄人,那天的天气很不好。
往前走,海水没过了脖子,我的双脚已经离地。
游泳,是一项基础生存技能,揍敌客不可能不教,“现实世界”没机会下水,是只旱鸭子的我,不可抗地学会了游泳。想要合理地淹死,我得游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至少这次不会。
揍敌客家主就在现场,他的速度绝对比我淹死的速度快,不要做叫人好笑的愚蠢举动。
再说了,我要给揍敌客干活还债,不是吗?
今天就死的话,狼心,不,良心会痛的。
我往回游,双脚终于能碰到地面时,一个浪从后边打了过来,我来不及逃开,被埋了下去。
完了,从头到脚湿得透透的了。
下意识地看向席巴站着的地方,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是笑了。
“……”我决定不上岸了,多练习一下游泳和闭气。
尽管有那么大一只席巴戳在岸上,但他收敛了气息,不看向他的话,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很容易产生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的错觉。
错觉归错觉,我并不健忘,不过,在这种没有切身压力的情况下,我依然忍不住放纵了一些,把精力尽数消耗在大海里。
海平面上的太阳要走了,我也得走了。
抹掉粘在脚底的沙子,我穿上鞋,走到如同雕像般静止到此刻的席巴跟前,他移动视线,落到我脸上。
“……”我沉默。
“……”他也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只好主动张嘴,“……走吧?”
“去哪?”他问。
“……回家。”要不然还能去哪?
浑身都湿透了,我想早点回家换干净衣服。
“玩得尽兴吗?”他问。
“……”我态度含糊地点头。
“吃点什么再回去吧。”他又问,“想吃什么?”
差点和“现实世界”一样,脱口而出一句“随便”,幸好忍住了。
这种不需要过脑的草率回答,可能会显得我敷衍吧?
因为我不是真的随便,比如,我不喜欢吃内脏。
吃什么?
这是个看似简单随意,实际上十分深刻的问题,一个有无数选项的选择题,我的答案将体现出我的个性、偏好、情商,以及思维高度等方方面面,是席巴对我的考验,值得仔细思索。
于是,我陷入沉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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