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站起身,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孟庙听见动静,转了目光来看。
孟彰触碰到那尚且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视线,抬眼笑了笑,问道:“庙伯父?”
孟庙其实更想问他,但此刻看见孟彰俨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他们又正站在人家谢诚谢郎中府门前,实在不好再耽搁,便且作罢。
对孟彰摇了摇头,孟庙道:“没事。”
抬眼看向前方厚重石狮后头庄重的府邸,孟庙招呼孟彰:“我们走吧。”
孟彰颌首,走到孟庙近前,跟着孟庙一道走上台阶,来到府门前。
孟府中门虽不动,但侧门却已经大开。
见得孟庙、孟彰两人走过来,领着一众门子的谢府管家当即就露出了笑容,迎上来问:“可是安阳孟氏的孟庙郎君和孟彰小郎君?”
虽是话语里带了疑问,但这位管家的眼中却尽是笃定。
他落在孟彰身上的视线更是柔和且友好。
孟庙点了点头,伸手将拜帖取了出来递过去。
“安阳孟庙,携侄儿孟彰来访,还望阁下帮忙通报府上郎主。”
那管家笑着接过拜帖,正想要说些什么,从侧门的内里又传来了一阵笑声。
“庙郎君、阿彰师弟,你们可算是到了啊”
随着声音出现的,并不是旁人,正是谢尚。
谢尚从侧门出来,先是拱手对孟庙一礼,又对那谢府管家道:“不劳烦管家你了,就都交给我吧,我正好将庙郎君和阿彰师弟带去见阿祖。”
那谢府管家笑着退后了一步:“那就多谢尚郎君了。”
谢尚点点头,又转头对孟庙、孟彰两人道:“我们走吧,阿祖正等着你们呢。”
孟庙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孟彰跟在谢尚后头进了谢府。
孟庙和孟彰在正院正堂处见到了谢诚。
不得不说,开正院正堂招待孟庙、孟彰两人,对于谢诚府上来说,已经算是郑重的了。
孟庙一边与谢诚客套,一边拿眼角余光瞥着旁边坐着的小郎君。
这番还是多亏了阿彰啊
“庙郎君从安阳来这洛阳,这一段时日,可还算安稳?”谢诚问道。
孟庙点点头,带笑道:“尚可。但洛阳毕竟是帝都,与安阳比起来,确是又多有不同。”
谢诚笑着点头,闲话几句后,他跟孟庙道:“我们陈留谢氏在这帝都里还算有几分脸面,倘若贵府上遇到了什么事,或可往我府上递口信,再行事时候,多少能方便些。”
孟庙面上的笑意便更真切了几分。
他领着孟彰,站起身对谢诚一礼:“多谢谢郎中。”
谢诚摆了摆手,看过对面孟庙下首坐着的孟彰,又回转过来看见坐在他下首的谢尚,脸色很有些无奈。
谢尚察觉,转了目光来讨好地冲谢诚笑。
谢尚的举止很有些随意,却恰恰好冲淡了谢诚与孟庙之间的客气,使得整个正院正堂里的气氛缓和下来。
谢诚面上脸色柔和了几分。
“行了,”他轻斥,却没有怒气,更多的是纵容,“你既然坐不住,便也别在我这里陪我干坐了,你且自去吧。”
“多谢阿祖,孙儿这就下去了。远族弟、礼族弟他们还在等着孙儿呢”谢尚闻言,从席中站起身来,对谢诚一礼,求问道,“阿祖,孙儿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走?”
“这事儿你问我?”谢诚斥道。
谢尚只是讨好地笑,却仍坚持。
谢诚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看向了孟彰:“阿彰,你的意思呢?”
孟彰先自看向了孟庙。
孟庙回看他,见得他面上眼底的神色,微微颌首。
孟彰这才从席上走下来,对谢诚拱手作礼:“尚师兄诚意相邀,彰自当从命。”
谢尚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谢诚偏头,扫了一道目光过来。
谢尚连忙端正脸色。
“那你便随他去吧。”谢诚缓和语气和脸色,对孟彰道,“在我这府上,你尽可随意些,不必太拘束。”
孟彰笑着点头道谢。
谢诚这才又看向谢尚,叮嘱他道:“我知道你们族兄弟玩得很好,但也要多照应着阿彰,莫让他们欺负了人去。”
谢尚郑重点头:“阿祖放心。”
谢诚摇摇头,只对他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去吧。”
谢尚站直身体,对孟彰一招手,果真就带着他退出去了,只将孟庙和谢诚留在这正堂里。
孟彰跟着谢尚一路出了正院,转到中庭的花园去。
才刚刚走近花园,孟彰就先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音。
他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垂目竖耳细听。
那琴音是悠扬的,就像是风穿过了云与月,游走在荒野中,又像是那花草,从薄寒的春日走过炎夏、深秋,最后在凛冬中静默安眠
很动听,很悦耳,也很触动心弦,更隐了一点道韵在其中,殊为了得。
但孟彰从这一阵琴音中,还听出了些别的东西。那层意境隐在疏疏朗朗之下。
如承托着云与月的天空,又像是哺育着花草的大地。
那是亘古而来的沉默,也是沉淀到更深处还将会继续沉淀下去的悲恸。
这沉默与悲恸在不断积攒,不断堆砌,等待着终结的那一日。
到得那一日,或许是无比剧烈的爆发,也或许会是更绝望的湮灭。
孟彰闭上了眼睛。
谢尚原本还想对孟彰夸耀的,但他到底没有作声。
不需要孟彰多说什么,他也已经清楚了。
根本就不需要他来帮阿远夸耀,孟彰已经听出来了。
他知晓阿远那高绝的琴艺,知晓阿远广阔的心胸,知晓阿远深邃磅礴的道意
孟彰,这个声名近来格外响亮的小郎君,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阿远的知音!
琴声隐去以后,便又是一阵笛声传出。
只是比起方才那琴声来,这笛声就差太多了。
孟彰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谢尚,问:“方才奏琴的,不知是哪位?”
谢尚笑了起来:“是我谢氏的郎君,谢远!”
“谢远”孟彰咀嚼着这个词,缓慢点头,也笑了起来,“这位郎君很好。”
谢尚也很是骄傲:“阿远自然是好的。”
迎着孟彰带点渴望的目光,谢尚道:“你放心,等会儿我必会找个机会,将阿远介绍给你。”
顿了顿后,他又道:“只是”
“只是?”孟彰问。
“只是阿远脾性有些怠懒古怪,不比旁的族兄弟,”谢尚道,又看向孟彰,“不过阿彰师弟你放心,你必定会是那个例外的。”
虽然阿远是那般的脾性,但面前的这个孟氏小郎君也不逞多让,都是一样的难搞。
谢尚心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孟彰眼神古怪地看向谢尚,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谢尚很快自己收拾了心绪,招呼孟彰道:“来来来,阿彰师弟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的那些族兄弟们。”
谢尚当先一步往前走。
孟彰跟在他后头。
两人转过一丛假山,便看见三三两两坐在园林各处的谢氏郎君们。
这些郎君各个容华出彩,孟彰只一看,便觉得整个园林都亮了起来。
虽然谢尚和孟彰两人的动静都不大,甚至特意遮掩了些,但仍然是自一出现,便吸引去了园林中各位谢氏郎君的目光。
若不是为着正在园林一角吹奏笛曲的那位谢氏郎君,必会有人来招呼他们。
现如今的话
不过是这些谢氏郎君冲他们这边厢无声颌首示意罢了。
谢礼放下手上的东西,从席中站起,走了过来。
“你们可算是来了。”谢礼低声道。
孟彰对他点头:“在正院处略坐了一会儿。”
谢礼一点不意外,他随意点头,然后道:“才刚是阿远族兄的琴曲,你们来得晚了,没听见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谢尚冲谢礼笑,道,“我和阿彰师弟并没有错过阿远族弟的琴曲,我们刚才听见了,就在外头。”
谢礼不在意谢尚的话,反而很是替孟彰高兴。
“那就好,阿远族兄的琴艺即便是在我们上下两三代的谢氏郎君中,也都是数一数二的,没错过就好。”他道,“这样的话,即便稍后阿远族兄又另找了借口来推脱,阿彰你也没有那么的遗憾。”
听着谢礼这话,谢尚笑了起来。
谢礼看见,眯了眼睛紧盯着谢尚。
明明谢礼也同样还是一个未长成便夭折的小郎君,可此刻被他这样盯着看,谢尚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
他心中暗下咋舌。
现在的小郎君,可真是了不得了
一个孟氏阿彰,一个谢礼礼族弟,再有其他的小郎君,一个个的,都能轻易压住旁人。
谢尚想到如今还在族中、地方上、朝廷中支撑门户的诸位阿祖,心中既是高兴又沉闷。
高兴在于,他们陈留谢氏也是代代菁英,不会出现后继无人的窘境;可沉闷也在于,他们陈留谢氏的能人太多了,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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