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韩亦昶处得了启发后,张异立时出得书房,径直回了内宅去寻自家夫人。
张夫人被下人匆忙找来,只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进门,便见丈夫坐在交椅上,正与一旁站着的自家陪房说话。
后者低眉顺眼,束手束脚的。
张夫人走得近了,听二人说话,全是些京中宗室亲眷事,又有命妇姓名、来历,并近日京中大小热闹场合。
她一时纳罕极了。
须知张异此人借口公务繁忙,从来不理后宅人情来往,对女眷交际更是毫不过问。
她走得近了,在下首坐下,问道:“官人匆匆寻我过来,却不晓得什么急事?”
张异挥了挥手,叫那陪房退下,复才问道:“你可认得谁人同那李太妃相熟?”
张夫人一愣,仔细回忆良久,方才道:“李太妃家中无甚人物,本也只这一二年才有姓名,官人突然发问,倒叫妾身一时答不上来了。”
原来那李太妃本是一寻常洒扫宫女,只太上皇半夜在御花园中与人饮酒做乐,吟诗作画,一时酒醉,寻地方便时候与其两相偶遇,一时兴起。
偏只这一夜便成了事,生了个女儿,母凭子贵,得了封号。
然而太上皇子嗣甚多,后妃更多,自家又许多爱好,忙都忙不过来,早早便把这一位偶遇的宫人娘娘抛在脑后。
宫中都是人精,天子都不记得,其时的李娘娘又无半点背景,也拿不出什么好处,自然更无人理会,便叫母女二人默默无闻过了十几年。
直到狄兵南下,挟了天子北上夏州,又掳走人、财无数,其中皇子皇女,宗亲大臣几乎被一网打尽。
至于那位李娘娘,或许是天可怜见,也或许是命不该绝,当时正与贴身宫女在一道,后者察觉不对,便出了主意,两人一齐躲到一口枯井当中,就此躲过一劫。
只可惜她那女儿运气不好,被狄人一齐掳走。
不久之后,赵弘被簇拥为帝。
侥幸存活,又是太上皇宫中唯一剩余妃子的李娘娘,便成了李太妃。
而今她一棵独苗,虽然颠沛流离,但辈分最高,比起往常反而说话声音大了许多。
因母女连心,是以还在蔡州时候,她怕女儿在夏州受人欺辱,屡次为其讨要封号,虽说大晋封号在北朝未必有用,许多早早得了封号的公主,乃至后宫嫔妃日子过得实在凄凉,但她也无其他办法。
此人碍于出身、见识所囿,因其材质也寻常,虽是太妃,本该由其垂帘,到底自家不敢说话,两府也乐得她不要说话,是以在前朝极少露面。
至于其余交际,她本也不认得几个人,南下时候一路逃难,因怕为人出卖,同外头来往更少了。
而天子一朝回京,莫说张异等人几乎前后脚跟来,便是张夫人也在不久后回了京,只那李太妃始终留在蔡州,直到听闻狄兵大败,再无南下可能,才匆匆写信要回京城,又催去接太上皇同公主等人。
今次同平章事孙崇应诏回京,她便一道动身前来。
“且去打听打听,看谁人能同她说上话。”张异吩咐道。
张夫人问道:“官人要我打听,却不知是什么事情?若能说个一二出来,也好小心行事,免得无意间犯了忌讳。”
自家妻子,张异也无甚好隐瞒的,更何况还要她帮着做事。
张异便道:“公主年纪到了,女大当嫁,她并无父母,只一个弟弟,论理当由长辈做主——太上皇一时不能回返,便只剩李太妃一个了。”
张夫人只觉既莫名,又棘手。
她到底不是寻常人,本来世家出身,又与丈夫南来北往数十年,自有见识,稍一思索,又联系这一想丈夫回府时候时常抱怨事,心中也有了些底,便道:“官人想请公主发嫁,殿下正是适婚之龄,此举倒是没有不妥,不过我虽不在朝中,也常听闻前朝、宫中事情——那一位李太妃说话,难道公主会听?”
又道:“况且以公主今日之势,若要婚嫁,又能嫁给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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