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毅中坐在椅子上, 浑身气压很低，院子里一片沉寂。
方景阳和方景博本来害怕得狂跳的心，慢慢地平缓下来。
爸爸回来后一直没说话, 也没看他们，就坐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烟雾在空中飘出一个个烟圈。
应该是爸爸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或者是不生气吧。既然爸爸不生气，他们也就不用害怕了，也就有心想其他的事了。
上个星期妈妈买的小火车他们还没玩够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想乘机溜回房间。
走到一半, 就听到爸爸严肃低沉的声音，“给我站住！”
兄弟俩吓得一哆嗦。
方毅中在石凳上按灭烟头的星火, 一步步朝两个孩子走去。
除了去接他们时看的那一眼，来部队这么久他再没仔细看过他们。
比以前胖了, 个子也长高了, 变得有灵气了, 再没有吃不饱饭天天干活时的愚笨了, 上了小学识了字, 也变得机灵了。
可是，这机灵，却一点都没用到正道上。
刚来部队时，景阳和景博战战兢兢, 像是两头对人防备的小狼崽, 让他看了心酸又愧疚。
也因此, 纵然他们有很多不好的习惯, 他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慢慢来，是他之前对他们少了关注，让他们在家里受了那么多委屈，坏习惯慢慢纠正就好。
可几个月过去，他发现老家的种种对景阳和景博的影响表面上消失了，其实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痕迹。
只要得到什么东西，他们就会会装乖装可怜，会动用自己的一切能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是非观念淡泊。
今天发生的事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件罢了。
“知道你们今天做错了什么吗？”
方景阳看着没有表情的爸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他刚想摇头说不知道，就听见弟弟说：
“爸爸，我们知道错了，不应该每天都送东西给别人吃，教他们瞒着父母藏东西。”
方景阳虽然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认错，但弟弟认错了，他也就没有否认，跟着认了错，“爸爸，我错了。”
方毅中看着两个孩子，眼里闪过一丝心痛。
他们哪是知道错了，根本就是看他生气，不得不认错罢了。
特别是景博，比他哥哥更懂得看人脸色下菜碟，见风使陀的一把好手。
方毅中再也不能告诉自己慢慢来，他们已经七岁了，再不把这些坏习惯坏思想改正过来，以后再想改正就晚了。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错了，那就要为你们的错误承担后果教训。去，给我趴到凳子上，脱下裤子。”
手里已经拿上了傍晚从竹林里折的竹条，上面的小分叉被他磨平了，方毅中用眼神示意兄弟俩过去。
方景博知道爸爸是下定主意要打他们了，急切的冲房间里大喊：“妈妈，爸爸要打我和哥哥，你快出来啊。”
房间里，田悦心不在焉叠衣服的手停下来，快走两步到门边，然后又止步。
他们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今天让她丢了那么大个脸，低声下气给人道歉，该死的刘燕芳还不想接受，受个教训也好。
方景阳也跟着喊妈妈，这么大的声音妈妈却一直没动静，方景博猜到她是不会出来了。
心里恨恨的想，看来这些天不过是对他们装模作样，他就知道，遇到事她永远不会保护他们，就像以前老太婆打他们，她只会叫他们忍一样。
房间里，田悦来回踱步，再等一会，等毅中打孩子两下她再出去劝，这样毅中出了火气，她也算救了孩子。
房门外，兄弟俩还不肯扒拉裤子，方毅中吼一声，“给我拉下裤子趴好。”
打第一下，方景阳就疼得哭起来，来了部队，好吃好喝三个月，再没被人动过手指头。突如其来被爸爸打，他不止屁股疼，心也疼，疼得他哗哗直流泪。
方景博咬着牙，不肯吭声。
田悦预计好时间，一把拉开房门。
方景阳一看见她就哭着叫妈妈，方景博也想哭，但是他忍住了，看着田悦的眼神是愤怒的。
田悦冲上去挡在两个孩子身前，“别打了，别打了，打两下就够了，孩子还小，大了知道改的。”
田悦以为毅中见她拦，就会放下竹条，以前都是这样的，却没想到这次他只平淡的看她一眼。
“让开。”
她愣了愣，僵硬的道，“他们在老家吃了苦，这会才不懂事，好好教——”
方毅中见田悦又说老一套，不耐烦的再次重复，“我说让开。”
愣在原地，田悦一时又气又委屈，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方毅中见妻子不走，眼眶里闪着泪花，也做不到不管不顾，道：“你太惯着他们了，才把他们惯得这样无法无天，以后我管教他们的时候你不要插手。”
慈母多败儿。
以前他还不信，觉得一心为孩子着想温柔的母亲，一定能教好孩子，可现在他看着两个儿子，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不过，这样的妻子，好过脾气暴躁脏话连篇的，比如他娘，也好过在家里不管事作天作地的，让他工作都不能安心的。
妻子平时对他和孩子几乎无有不从，厨艺出众，为人也和气，家属院不少男人羡慕他，他不能对妻子要求太多。
方毅中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冷厉，“我已经说好了要打十下，现在才打了三下，你先去旁边。”
田悦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决心强烈，不会像以前那样她劝一劝就停手，可能他今天太生气了。
方景阳见妈妈真的退开后，也不敢再哭。
他刚才声哭嚎是因为疼，也是想把妈妈引出来，现在他知道妈妈也救不了他，只能默默抽泣。
十下打完，兄弟俩的屁股上红痕斑驳。
别看看上去严重，其实就是轻微的皮外伤，方毅中打的时候很注意，是用的这些年练就的打起来疼但好起来快的打法。
兄弟俩提上裤子，方毅中道：“从今天起，早上和我出去跑步，回来后吃完饭就去学校，在学校不准欺负同学，每天的作业必须完成，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犯，再有下次就打二十下。”
兄弟俩低着头没答话，方景阳哭的一抖一抖，方景博也流了泪，但他倔强的不肯出声。
方毅中眉头一皱，表情严肃的看着两个儿子，“我说的记住了吗？”
方景阳和方景博一前一后道：“记住了。”
回了房，田悦想到小儿子的眼神心有不安，还是忍不住去了两个孩子的房间。
进去后，景阳看到她一脸惊喜，想走过来却被弟弟拉住了衣角，景博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她好一通哄，最后是承诺只要他们好好表现，就带他们去动物园，还给他们买徐知源有的电动坦克，他们才消了气，景博也肯和她说明天想吃什么。
拿出药膏，给两个孩子擦了药，她才走。
夜晚躺在床上，田悦准备和方毅中解释她给孩子做零食的事。
上次她的意思是送给其他嫂子吃了，今天就被他知道她骗了他。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他平静的面容下，像火山一样急需喷发的怒火，尽管最后他没有朝她发火。
方毅中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就道：“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瞒着我做下的事。”
然后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睡吧，明天我还要带孩子早起锻炼。”
田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根本没办法组织语言。
认错？
他已经是要揭过一切，不想再听的样子。
为自己辩解？
这个男人不是傻子，相反智商还不低，她要是胡说，最后尴尬的一定是她。
唯有沉默。
……
第二天早上，徐望洲起床洗漱后带着儿子出门锻炼，出了门却发现隔壁的方副团也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出门，两拨人正好撞上。
那两孩子看着挺无精打采的，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昨晚听到的动静，看来方毅中是真的开始下决心管他的两个孩子了。
方景阳和方景博看到对面的小男孩立马转过头去。
他们两家是邻居，昨晚徐知源一定听到了哭声，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他们。
但出乎意料的是，徐知源看见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是和以前那样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方景博的心里却不像往常一样生气，反而好受不少。
军营里各种设施齐全，但肯定是不能经常带孩子进去的，好在部队在家属院的旁边今年新修了个操场，里面也有一些锻炼器材。
现在徐望洲带孩子晨练跑步，来的就是这里。
方毅中带孩子锻炼来的也是这个操场，因此两人打过招呼后，他和方毅中一路同行。
徐知源已经跟着爸爸锻炼了一年多，身体素质比大多数同龄小朋友都要好。
但男孩子成日跑跑跳跳，跑步都不会很差，更别提徐知源比方家的两个孩子小一岁，所以跑步的时候他只比方景阳和方景博快那么一点点。
等到跳远、动用器材、打军体拳时，方景阳兄弟俩就差很远了，方毅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然后又庆幸，还好现在他带着锻炼起来，不然他儿子还不知道会落后徐望洲的儿子多少，就像他一样。
……
部队小学只开设一二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在这里读书的孩子，大多是为了上下学方便，还有太小去部队外面上学有危险。
部队建小学，也有为军属提供工作岗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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