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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丞再次称“不敢当”。
他其实并不知晓这位姑娘的身份,也不清楚上头的吩咐到底来自于哪尊大佛,亦不敢多问,只道:“卑职不打扰您二位叙话了。”便退了出去。
江夫人的目光,凝在眼前人帷帽垂下的白色纱幔上,似已透过那层薄薄的遮挡,看清了自己牵挂的面容。
然而当那双纤手撩开薄纱,江夫人还是再度陷入不敢相信的愕然,疑在梦中:“囡囡?音晚?”
江音晚自幼失恃,大伯母在她心里,几乎同母亲无异。她双眸洇红,嗓音微颤地唤:“大伯母,是我,是音晚。”
江夫人做了半生的定北侯夫人,夫君在外,她独自操持府务,教养子女,来往应对,撑起京中的家门。哪怕如今身在狱中,仍不能折损其风骨。
纵使鬓发蓬乱不能梳理,棉衣下,还烙着被拷打时留下的伤,她的面上,没有怨愤,亦不见凄哀,唯有凌于霜雪的坦然冲和。
只有当乍然面对江音晚,她终究流露出为人慈长的脆弱。眼前的锦衣华服,不能使她心安,反而引来她纷乱猜想,加深她的忧思。
江夫人没有多问,江音晚是如何逃出教坊,又如何能来到这里,只是用慈爱忧切的目光深深凝睇她。万语千言,唯作一句:“囡囡,你……还好吗?”
江音晚的泪,如断线的珠。已气噎喉堵,却努力弯起嘴角,忍下破碎的哭腔,答:“音晚很好,一切都好。大伯母,您怎么样?”
江夫人想要伸手,为她磨去泪珠,却碍于自己因受拶刑而变得可怖的十指,只能静静坐着,安抚地笑:“我也一切都好。”
江音晚自记事起便知道,自己的大伯是守疆卫土、受万民敬仰的大英雄。而望向大伯的万千目光里,最坚定、最仰慕、也最温柔的那一道,永远来自大伯母。
将在外,家眷留京。大伯镇守西北边陲,大伯母留在京中,做最让丈夫无后顾之忧的盾。后来又把堂兄送去边疆,骨肉相隔,却无一句怨言。
每年唯借岁首、冬至及大庆之日的大朝会,能得几日团圆。江音晚记得,每每上元节后,大伯母久久凝望大伯与堂兄离去的背影,转过身,又是慈和从容的笑。
江音晚始终不愿相信大伯谋反,她知道,大伯母也绝不会信。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大伯母,音晚不相信大伯会谋反,其中必有冤情——”
她的话,被江夫人平静地打断:“音晚,江家世代以忠君报国为训,我知你大伯的心。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夫忠烈,至死不悔。我亦如是。”
江夫人没有说,她心中定北侯勾结安西节度使谋反一案究竟作何论断,但是一切,都已在这寥寥数语间明了。
她更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知丈夫忠君无悔,她亦坦然。可她的儿女们,以及音晚,还有侯府上下无辜之人,皆受牵连,叫她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江音晚的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开。大伯之案,远发于西北,侯府在长安,不知内情。她虽对朝堂局势了解不深,却也有过太多猜测,甚至裴策也在她怀疑之列。
然而她始终下意识回避着最让人心寒的一种可能,直到她听到大伯母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夫忠烈,至死不悔。”
大伯有没有反,根本不是此案关窍。无论是否有旁人陷害,归根到底,是大伯誓死效忠的君,容不下他。
让人胆寒,亦让人绝望。若只是遭人构陷,还有翻案可能;若是圣意如此,便再无转圜余地了。
江音晚面上血色褪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只看见大伯母双唇开阖,而那本该响在近处的声音,却似远在天边,怎么都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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