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啥差错,跟我没有关系啊!
冯春雨说,啥子事啊?万礼智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啊?说完,侉嗒侉嗒地骑车走了。两个人的高温在这一瞬间遇上了冰。冯春雨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冯维聪说,看样子他不是骗人的,你就去吧!冯春雨说,会不会是录取通知书来了?冯维聪说,也许是吧,都考过一个多月了,从时间上看,应该差不多了。
冯春雨说,那为啥只通知我,没有你呢?是不是你的过两天才会来,而我的先到了?
谁知道、呃,肯定我没有考上。冯维聪情绪有些低落。冯春雨忙伸手捂他的嘴,说,你说啥!看你这嘴,说点好听的!
夜已经很深了,冯春雨还睡不着,她就干脆起来,切煮第二天的猪食。不想冯维聪也没有睡着,坐在火塘坎上发呆。
冯春雨说,维聪哥。冯维聪抬起头来看看她。冯春雨说,你让我拜拜孔圣人。
冯维聪站起来,将供桌正中的红布掀开,孔子的木雕像立刻呈现。孔子的像小小、高高的,威严而慈祥,淡定从容。内心苦闷的时候,他们常常拜他,拜过了,内心的东西放下了,心里就好过了些。
冯春雨净手、燃香、焚纸、叩拜,一个一个的程序,一丝不苟。冯春雨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圣人能保佑自己顺利入学。
冯春雨说,维聪哥,你也拜一下吧!
冯维聪摇摇头说,让圣人保佑你得了。我差那么多分,再保佑也不起作用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地上开始有了白影,冯春雨就上路了。冯婶要冯维聪陪着冯春雨去。冯维聪坚决不去,他丧着脸说,人家的通知里又没有叫我去,我去了不好!冯婶说,不管开会还是办事,你在外面等不就得了。冯维聪说,冯春雨,我还是不去好了,你一个人去,如果方便的话,看看我的通知书有没有。说完,低头出门,牵着牛出了门。
冯春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他,一个人走了。待冯春雨走了后,冯维聪却又后悔不迭,生怕冯春雨出什么事,他将牛拴在田坎边,穿过稻田,追出村子,踩过落满露水的草埂,爬上山冈。远远看去,哪里有冯春雨的影子!
冯维聪一屁股坐在略带凉意的朝晖里,喘着气,打自己的脸。
夕阳落地,天黑了下来。终于,冯春雨从模模糊糊的白杨树林里钻出来,大步大步地走向碓房村。冯春雨一脸的汗,一脸的兴奋。站在村口、望眼欲穿的冯婶一把搂住冯春雨:春儿,妈的心都还在脖嗓眼里吊着,担心死了!冯春雨喘了两口气,来不及说话,从内衣的兜里抠出一坨纸包来,她往冯婶手里一塞,说,妈,给你!
回到屋里,冯婶打开,在油灯下一看,一家人都木住了。那是一大沓钱!
冯春雨说,一万。冯维聪、冯天俊一脸惊讶、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冯敬谷的脸立即下了霜。冯婶脸上的喜悦也褪了潮,她的手里握的不是钱,是一坨火,或者是一坨赃物。她双手颤抖,似托重物,她说,春雨,你是……
冯天俊说,姐,你是不是去歌舞厅了?
冯维聪说,你抢银行了?冯春雨哇的一声大哭,双手捧着脸冲出了门去。冯婶找回春雨,左哄右劝,她才止住伤心,说她在县教育局开会,她这次高考成绩名列全县第三,县长这次对前三名分别给了三万、两万、一万元的奖励。她得了一万,理所当然。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她想不通得了奖回家,一家人却不理解她,不往好处想,净往坏处想。说着,她桃子般红肿的眼眶里又掉下了两滴泪水。
冯婶说,我们家还从没有得过这么多钱,错怪你了,有了这点钱,你的学费就够了。
冯春雨说,家里为了让我们读书,已经欠了好些钱了,把这点钱先拿去还账吧。
冯婶说,欠的账慢慢还……话还没有说完,冯敬谷嘿了一声,将烟锅在火坎上猛挖了两下,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冯婶知道冯敬谷有意见,就停了下来,不再吭气。
冯维聪这次没有考好,距本科线还差三十五分,只得到本地财贸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照平时的成绩,他和冯春雨的差距不是这样大。进了考场,他太把这考试当回事,心里高度紧张。第一次上考场就做题太专注,拿到试卷就不抬头,对每一道题都要反复考虑三次以上才下笔,交卷的铃声响了之后,他的最后一道题还没有做,作文也才写了三行字。后来接着考的其他科,他已心急性躁,严重焦虑。考试这事,越当回事,越紧张,就越发挥不好。平心静气,沉着应对,对于思考和判断,对于回忆和记忆,都有好处。整场考试里,他大脑里都是考不取大学他们一家所面临的困境,都是整个碓房村的冷嘲热讽。整个视觉里,他看到的不是题目,而是爹妈头顶烈日、肩挑背驮的辛酸场面。那些场景不断再现,不断重叠,令他不安。
冯春雨报考北京对外贸易大学,被顺利录取。冯春雨是高兴的,冯天俊是高兴的,冯婶是高兴的。冯维聪表面不高兴,但内心是高兴的,他为自己考得不好而羞愧,为冯春雨考上了好的学校而欣慰。冯敬谷一面对着冯维聪不高兴,另一面对着冯春雨高兴。
一家人的脸,对着这个板,对着那个笑,就那么大的屋里,复杂着哪!
晚上睡在床上,冯婶对冯敬谷说,这下放心了,冯春雨考上了,也算是养她一场没白费劲。
冯敬谷说,嗯。冯婶眼睛一下子潮湿了,要是她的爹妈知道,看到冯春雨考上了大学,给他们争了气,该多好。冯敬谷叹了口气,唉!
冯婶说,就是这个维聪,恼火。我在想,是不是我们对他的要求太高,还是他上次吃敌敌畏,伤到脑壳里了?
冯敬谷的心像是给针戳了一下,眉头紧锁。
冯婶说,他爹,我知道你难过。你现在可不可以说说话了,你经常就一个字,想多听你一个字都难。
冯敬谷嗯了一下。冯婶说,你心头难过,你怕说话,还是那年你被打,脑子给打坏了,就说不出来?冯敬谷嗯了一声。
冯婶说,可是,我们夫妻间好多事儿仅靠一个字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能说,就多说点,把心里想说的都说出来,或许要好过一些。
冯敬谷干脆不做声,只是点点头。冯婶生气了,干脆转过身去,拉被子捂住自己的头说,这么黑的夜,你点头我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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