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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厌利己独夫,而眷谦退自守,厌骤变神州,而眷体恤民力。周文王已有天下三分之二,犹服事殷,历三代而有天下,故而长久。
始皇帝虽号奋六世之余烈,然其即位之时,不过七国之一,一代而扫清六国,天下骤变而民怨深积,不免二世而亡。
是以久分不可猝合,久合不可猝分,天厌首倡,骤变者必遭天谴,循序渐进方得天眷。如武王伐纣,所积不过文武两代,若无周公继之,只怕三监之乱、故商遗民之患,其害亦烈如六国遗民矣。今大汉已立四百载,不臣之人图谋不轨,自然定遭天谴。”
久合猝分而亡者三国、五代。
久分猝合而亡者秦隋。
李素说得其实有点多了,而且他也知道,这番话按照后世个人主义的观点,其实是不太合适的,因为后世人讲究一个“上升通道”,包括李素自己也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什么不对。
对于汉末群雄,他也不太喜欢刘邦,更喜欢项羽。但他既然是君前奏对,为了功劳和名声,也不得不如此说了。律师说话都是为了当事人的利益,这很正常。
另一方面,李素熟读史书,也不得不承认,尽管刘邦后来野心大起来之后,多有不择手段的行径,但是在刚起家的时候,刘邦的动机应该还是不错的。主要他出生贫贱,一开始也不可能有多大野心——
这点跟曹操的《让县令》说得差不多,野心都是一步步膨胀起来的,刚开始只是想实现一个小目标。
但不管怎么说,李素前面那段话,已经让刘宏内心暗爽。
“原来高祖皇帝当年的动机比陈胜吴广还伟大那么多?教朕史书的大臣怎么从来就没跟朕说过?哼,肯定是那些人不想让朕知道刘家人就该做万万年天子,好让那些人吓朕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一做天命就要示警。”
想到这儿,刘宏意气风发:“华歆!你还有何话说!陈胜乱天下,虽反暴秦,但其内心只为一己私欲,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奉祀的。
传朕旨意,从今年起,砀山奉祀陈胜之举取消!那也不过是逐鹿诸侯之一。高祖皇帝之所以泽被万世,那是因他顺应天道,起初并无私心!”
华歆一时哑口无言,他也没想着去读史记一句句抠,也没想到李素在写书那几个月里,早就刻苦用功、在心里把历朝历代的反例都准备过了。
被刘宏训斥之后,华歆也只好满面羞惭而退。
所幸是君前议事,大家畅所欲言,李素也不可能追着对方骂。只要华歆肯认怂,总归可以止损。
华歆被击退后,场面一度安静,就在刘宏准备结束讨论,聊聊对李素和此次幽州功臣的封赏时,又有一个老臣,似乎是看再无人发言,而不得不亲自跳出来:
“李素,你说‘天道好宁而厌易’,此言无乃过乎?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
汤武革命,皆以有道伐无道,天道一衰,天命便易,岂能迁延数代?你说武王有文王之积,那商汤伐纣,难道不‘猝’么?商汤又有何天谴?”
李素视之,见此人上朝居然还拄着拐杖,须发如银形如星宿老仙,胡子都长得垂到肚子了。听他自报家门,才知道是侍中董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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