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皓皓?”慕初黎一诧,“你怎么在这里?”
皓皓鞠了一捧水从头顶淋下,笑言:“想到好久都不曾泡温泉了,过来暖暖身子。”
又瞧清慕初黎一身伤的模样,登时大惊:“陆姐姐白日去哪里了,伤口可疼,可有大碍?!”
慕初黎摇摇头,安抚一笑:“出了点意外,没事。”
皓皓定定望了她片刻,还是问出了声:“陆姐姐看起来是状态不太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谢沉翊之事终究无法与他人言明,慕初黎笑笑:“只是突然间发现,很多事情,好像并不是我以为的那般简单。”
皓皓应是听不大懂,坐到她的身边,看她安静清理自己的伤口,良久后,等慕初黎处理地差不多时,才轻轻开口询问:“陆姐姐,你说,朝廷真的会如此轻易便饶过腾云寨吗?”
慕初黎顿了一下:“有太子从中周旋,应是无妨。”
毕竟谢淮川是襟怀坦荡之人。
皓皓双臂交叠,搭在膝上,又慢慢俯下脸,把面庞埋在臂弯里,小声开口:“我的父亲,是晋元三年的探花……”
当今皇上,谢淮川的父亲,年号便是晋元。
如今是晋元十四年。
“高中探花,父亲本可留在帝京拜官进爵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可他放不下那个贫瘠的家乡,于是毅然回到澧县,做了一个九品知县。”
那时的澧县正好遭逢数十年难遇的洪水,房屋坍塌,庄稼尽毁。
“朝廷赈灾之粮迟迟不下,无奈之下,父亲只得把家中的存粮全部送给百姓,而娘亲那时已经怀了我的兄长,家中还有祖母,无粮可吃,祖母只得和大着肚子的娘亲抠树皮烂草根充饥。”
“父亲也因饥饿和连日的赈灾,饿晕在河道旁,险些被洪水冲走。”
“奈何即使这样,朝廷赈灾地粮食也久久不至,娘亲更是艰难生下了兄长,偏偏还没有奶水,无奈之下,娘亲和奶奶只得咬破指尖,轮流用血喂给兄长。”
“祖母本就年迈体弱,喂了兄长不到两个月,便活活饿死。”
他们艰难,百姓亦是艰难,又因着朝廷赈灾粮食久久不下,在村中接连有数人饿死之后,走投无路的百姓将赈灾粮食发不下的罪因,归结到他们身上。
“百姓闯入我们家中,骂父亲和朝廷沆瀣一气,拿百姓性命当做儿戏,气愤之下,抢过母亲怀中年仅四个月的孩子,摔死在地上。”
皓皓微抬起脸,眼底似有水光闪烁。
“即使这样,父亲还是觉得,如此过激行为不过因百姓求救无门走投无路,都是可怜之人。”
“后来,等到赈灾粮食送到澧县,父亲也因赈灾有功被提拔,那些百姓才想起被他们摔死的孩子,在父亲入京的前几日,为我那还未来得及蹒跚学步的兄长,立了墓碑。”
“入京之后,父亲无权无势,又不愿同流合污,被朝廷党派敌对。更因帮了一名进京告御状的百姓,得罪了权贵,被打入死牢。”
“已经怀了我的娘亲,日日奔波在恳求那些权贵的路上,给他们下跪、磕头,却被他们讥讽、嘲笑,不屑一顾。”
“直到母亲当尽家财,又整日跪在街上,一点一点恳求百姓,才积攒了一些银钱,买通了那下罪的官员,免了父亲的死罪,打了父亲五十大板,要了半条命,丢到大街上。”
“然而即便如此,父亲仍旧正直不阿,终是因为树敌太多,在我三岁那年,被套上‘与靖王谋逆’的莫须有罪名……”
他声音哽了一息,缓缓又道。
“凌迟而死。”
慕初黎许久没开口,最后抬起手,轻轻将这压抑着啜泣着的孩子,小心翼翼揽入怀中。
怀中氲出一片湿热,皓皓哑声开口:“陆姐姐,你说,天理昭彰,那些恶人,是不是会得到报应……”
慕初黎摸了摸他的脑袋。
“会。”她道,“一定会的。”
皓皓在她怀中闭上眼睛。
他也相信,他会亲自手刃仇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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