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长乐宫,召集公卿大臣会议灌夫之狱。
窦婴力言灌夫为人甚好,此次酒后小有过失,丞相挟嫌诬以他罪。田蚡极陈灌夫交通豪猾鱼肉乡里,所为横恣种种不道。窦婴口才素拙,竟说田蚡不过,只得转到田蚡身上,说田蚡平日如何骄奢贪恣。田蚡听了也不分辩,只说道:“现在天下幸而安乐无事,田蚡蒙主上亲幸得侍左右,所喜者音乐狗马田宅,所有者倡优巧匠之类,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讨论,腹诽心谤对朝廷的不满,不是抬头观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好让他们立功成事。我倒不明白魏其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二人辩论良久,武帝遍问朝臣道:“二人所言何人为是?可各陈己见。”
御史大夫韩安国出班奏道:“魏其言灌夫因父战死,亲持画戟驰入吴军,身受数十伤勇冠三军,此乃天下壮士。杯酒争论非有大恶,不能便引他罪诛之,魏其候所言是也。丞相言灌夫交结奸人凌虐小民,家资富厚横行颍川,不可不究,丞相之言也是。应如何办理,望陛下裁察。”韩安国言毕退下。
武帝近来见田蚡骄横,心里也厌恶其人,不过碍着太后,只得假作含糊,说改日再议。
田蚡徐徐引退,走出宫门,见韩安国尚在前面,便呼与同载一车,且呼安国表字道:“长孺,你应该与我共治秃翁(窦婴年老发秃),为何首鼠两端?”。安国沉吟半晌说道:“君何不自谦?魏其既说君短,君当免冠解印向主上致谢说:‘臣幸托主上肺腑,待罪宰相,愧难胜任,魏其所言皆是,臣愿免职。’如此进说,主上必喜君能让,定然慰留,魏其候自觉怀惭。今人毁君短,君亦毁人,好似乡村妇孺互相口角,岂不是自失大体么?”田蚡听了也觉得自己性急,便对韩安国谢过道:“争辩时急不暇择。长孺幸勿怪我!”及田蚡还第,回忆廷争情状,未能必胜,只好请太后出来作主,方可推倒窦婴。乃使人进白太后求为援助。
王太后早已留心探察,听说朝议多袒护窦婴,已是不悦,及田蚡使人入白,越觉动怒,适值武帝入宫视膳,太后把箸一掷,顾语武帝道:“我尚在世,人便凌践我弟,待我百年后,恐怕要变做鱼肉了!”武帝即忙上前谢道:“田、窦俱系外戚,故须廷论;否则并非大事,一狱吏便能决断了。”王太后面色未平,武帝只得劝她进食,说是当重惩窦婴。及出宫以后,郎中令石建复与武帝详言田窦事实,武帝原是明白,但因太后力护田蚡,不得不从权办理。乃再使御史召问窦婴,责他所言非实,拘留都司空署内。窦婴被拘,怎能再营救灌夫,有司希承上旨,竟将灌夫拟定族诛。窦婴听到这消息越加惊惶。
却说汉景帝时,窦婴曾接收过他临死时的诏书,那上面写道:“假如遇到对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你可以随机应变,把你的意见呈报给皇帝。”等到自己被拘禁,灌夫定罪要灭族,情况一天比一天紧急,大臣们谁也不敢再向汉武帝说明这件事。窦婴便让侄子上书向皇帝报告接受遗诏的事,希望再次得到汉武帝的召见。奏书呈送汉武帝,可是查对尚书保管的档案,却没有景帝临终的这份遗诏。这道诏书只封藏在窦婴家中,是由窦婴的家臣盖印加封的。于是便弹劾窦婴伪造先帝的诏书,应该判处斩首示众的罪。
武帝知尚书有意陷害窦婴,留中不发,但将灌夫处死,家族骈诛,也算对得住太后母舅。待至来春大赦,便将窦婴释放。窦婴闻尚书劾他矫诏,自知越弄越糟,不如假称风疾绝粒自尽。又听说武帝未曾批准,还有一线生路,乃复饮食如常。哪知田蚡煞是利害,只恐窦婴不死,暗中造出谣言,诬称窦婴在狱怨望,出言诽谤。传到武帝耳中,以为是真,不觉大怒,饬令将窦婴斩首。可怜窦婴并无死罪,陨首渭城,就是灌夫触忤田蚡,也没有甚么大罪,偏把他身诛族灭,岂非奇冤。
二人既死,田蚡正在十分快意。谁知天道好还,报应不爽,才到春日,田蚡便得一病,却是奇怪,但觉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似乎被人打击。田蚡口中只是号呼服罪,旁人并无所见,问起他来又不肯说。合家惊恐,到处祈神祷告,延医服药,毫无效验。
王太后及武帝听说车驾临视,见此情形,料他必定遇鬼,遂遣能视鬼物之巫到来一看。回报说是魏其侯与灌夫守住田蚡身边,共同笞击欲索其命。武帝听了心中明白,王太后也自追悔,已是无及。不过数日田蚡竟号呼而死,其子田恬继承了爵位。
元朔三年(前126年),田恬因穿短衣进入宫中,犯了“不敬”之罪,封爵被废除。
元狩元年(前122年),淮南王刘安谋反的事被发觉了,汉武帝追查此事,知道刘安送给田蚡许多金银财物。汉武帝说:“假使武安侯还活着的话,该灭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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