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催促他。心契玉简上那一抹血痕,更似感应着人的心意般,悄然游走——
这里面, 混着另一人的血。
王恕忽然想, 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年纪多大?是男是女?可有亲朋?
韦玄势必都知道。
可他不敢问。
他怕自己问了,那个原本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人, 会一下变得具体起来,改变他既有的决定。
韦玄见他望着这枚心契玉简, 久久不动,唯恐他在这关键时刻动摇, 只道:“我等素知公子心善, 与换骨之人早有约定在先。她献骨于公子,是有所需;公子受其骨, 是有所与。双方不过是一场交易, 各为其利!还请公子, 毋有他疑。”
王恕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
韦玄说着, 声音都开始颤抖:“取剑骨,绝不会伤及她性命;可有了剑骨, 公子便可祛除一身病气,改换命数, 做您以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救您以前想救而无法救的人。剑骨在合适的人身上, 才能发挥出大用。公子若封神都、宰天下,必为贤主,于浊世尘民,又何尝不是幸事一件?”
在他恳切的声音里,王恕的身形终于动了一动。
那只清瘦修长的手掌,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着那枚深红的玉简伸去。
*
上次大水造成的破坏,在泥盘街上已不剩下多少痕迹,许多房屋都重新修筑过,人来人往,又仿佛恢复了旧日模样。
只是周满出了医馆后,刚上朱雀道,便远远看见云来街那边的景象。
完全不同于泥盘街的喧嚷热闹,对面竟显得十分冷清,道中连修士都看不见几个。
脚步不由慢下几分,周满奇怪:“怎会如此?”
金不换同她一道走,见状便道:“明月峡一役三大世家损失惨重,城中风声鹤唳,不少修士怕后面还要打,都远出避祸了。云来街上,只有王氏若愚堂没掺和进明月峡的事,看着倒和往常相差不大。”
周满念了一声:“若愚堂?”
已经有许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但她还不至于遗忘。尤其是在苏醒后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只是泥菩萨这大夫过于严苛,不允许外面的消息来打扰她养伤,烦扰她心神,是以她也不会不识相到当着他面打听。
但此时,这疑问却是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周满在朱雀道前停下脚步,忽问:“前阵子我一直想问,在我昏迷期间,可有人来找过我?”
金不换那段时间并不在城中,但泥盘街上的消息会定期递到杜草堂,更别说周满昏迷这段时间,病梅馆前后几乎日夜派了人看守,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道。
他想也不想,便道:“妙欢喜,周光,甚至余师姐他们……想来看你的人还挺多的,你想问的是谁?”
周满看了他一眼,道:“王氏,若愚堂。”
金不换顿时抬眸,与她对视。
周满只问:“可有人来过?”
金不换回忆了片刻,才道:“不知道能不能算来过。在你昏迷那段时间,蔡先生他们说,曾发现有若愚堂的眼线往医馆附近走过,但从未进去。”
周满眉头一皱:“从未进去?也不曾找人打听我的情况?”
金不换摇头:“至少我们这边未曾听闻。”
周满的神情便忽然有些沉落,仿若蒙了一层云翳。
金不换问:“他们是本该来打听吗?”
岂止是本该来打听?周满想,她受伤出事,若愚堂那帮人该比自己还要紧张才是,毕竟事关剑骨。一旦她因为意外殒身,剑骨也将随之而毁。可为什么,韦玄等人竟连打听都不来打听?
明面上她与王氏一直是有联系的,一来进剑门学宫的名额出自王氏,二来韦玄等人还谎称过她是未来王氏的客卿长老人选,完全不存在王氏需要避嫌怕被人知道他们有联系这件事才对。
如今却偏偏悄无声息……
未免不太正常。
金不换见她半晌不说话,不免要问。
但周满隔着半条朱雀道,盯着那边云来街许久后,却忽然道:“先出城吧。”
说完竟直接转身朝城外走去。
金不换一怔:“我们不是去百宝楼?”
他还记得,之前得到扶桑神木时,周满说要以九大灵火之中的三昧真火炼制,怎么现在却要出城?
周满没回头道:“不去。我们去山中。”
金不换诧异:“山中?”
——不错,山中。不仅是山中,还得是附近最高的那一座山的山巅!
出得城后,周满朝四野一望,便选定了目之所及范围内最高的那座山,带着金不换一道前往,并攀上山顶。
站在山巅最高的那块岩石上,朝着周遭一望,只见得蜀山叠翠,已染几分秋色。缥缈的云气全从脚下浮过,在山谷里则堆积成云海,淹没飞鸟的影踪。
金不换心胸不由为之一阔。
只是他仍不明白:“制箭来这儿?”
但周满没有回答。
上得山巅之后,她神情先是与云气一般,变得缥缈,继而将那一段二尺半的寻木从匣中取出,却是变得肃穆。
山风拂面而来,她心境却越发澄明。
金不换看向她,只见她往前行了三步,几乎立在那块山石最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跌坠云海。
她如捧琴般捧着那段寻木,但向着前方云海,轻声道:“耳得为声,目遇成色;诸象有神,造化无极。但请云灵,一降光尘,助我为箭!”
言毕,竟将双手一松!
那一段寻木极沉,几乎立时被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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