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睁眼看见,忽然陷入沉默。
浅紫作底,裙摆上以正紫绣线爬满落梅纹样,外头还要罩一层薄薄的轻纱,十分婉约,十分秀美。
这衣裳好看归好看,可……
她不由带几分深意地看了泥菩萨一眼,实没想到他人看着清清淡淡,好的竟然是这一口。
王恕看她表情不对,迟疑着问:“你不喜欢?”
周满又不知他这衣裳是谁留下,当然不至于实话实说,连忙道:“啊不,蛮好的,蛮好的。”
心里想的却是:赵霓裳的确难得,等回了剑门学宫,应当好好教她修炼才是。
王恕微微皱了眉,还待要开口再问。
不曾想,这时医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有个人在外面喊:“泥菩萨,泥菩萨!”
竟是金不换的声音。
周满瞳孔顿时微微一缩,坐着没动,只将视线转向王恕。
他似乎也颇为意外,不知金不换是有何事,转头对上她目光,犹豫片刻,便道:“你在屋中便好,不必出来,我去看看。”
病梅馆前堂后堂所隔本来也就一堵墙,王恕走后,周满静下来便能听见前面传来的动静。
合上的门打开,泥菩萨大概是瞧见了金不换:“你怎么……”
金不换的声音有些喘:“别问,我伤药用完了,你给我一些。”
泥菩萨便没了话,隐约能听见开药柜的动静。
金不换道一声:“谢了。”
泥菩萨道:“我加了一味麻沸散,可稍镇疼痛。你脖子上的伤……”
金不换咬牙,只道:“还没要了命去。我那边还有麻烦,得去处理。泥盘街这两日不会太平,你没事别出门乱走。”
话音落,脚步声已远去。
周满听着,无声地一扯唇角。
金不换走后,王恕又把医馆的门关上,灯熄了,然后才从走廊上回来。
这时周满已经换上那一身浅紫衣裙。
裙外罩的那一层轻烟似的薄纱柔化了她原本过于清冷的气质,立在灯旁,被那昏黄的亮光照着,竟也给人一种绰约的错觉。
退下来的玄色旧衣,就放在面前。
她擦净了血迹的手指轻轻落在那片撕裂的衣袖上,指腹抚过那银黑色的绣纹,只拈起了一根断开的绣线。
王恕进来,看她这般波澜不惊模样,却是想起金不换颈项上那大半圈伤口,心中实有几分猜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满则将那旧衣一收,只道:“多谢你了,衣服我改日再还,眼下还得出去一趟。”
王恕终没忍住,面容微冷:“还要出去杀人吗?”
周满神容一敛,忽然看向他。
王恕便道:“你伤口虽然愈合,可所亏的气血却并非片刻就能养回,即便与人交手,又能撑过几招几式?”
说到最末时,已难掩愠怒。
这分明是个尽职的大夫,遇见了不听话的病人,气得够呛。
周满只道他脾气原也不小,心里却没有半分在意。
今夜情况特殊,在义庄交手时,她幕离飞起,却是不慎露了一分真容。虽然电光石火间金不换未必看清,可料想会觉几分眼熟,不然也不会问她是谁。若是现场再遗漏少许蛛丝马迹,只怕以对方的精明,很快便能验证她身份。
她没对金不换下死手,一是觉得与此人的关系实没到下死手的地步,二也是忌惮此人身上法宝众多,性情又十分狡诈,自己未必能速战速决。
但这不代表她不需要任何后手。
从头到尾,周满就没想过要那么简单地放过金不换。
有时候她承认自己过于谨慎。
但大部分时候,这种谨慎有益无害。
泥菩萨的话没对她产生半点影响,周满冷淡道:“治病以外,少管我的事。”
王恕当真被她气着了,转身便走。
只是走出去两步,到底怕她因伤势未复葬送一条性命,还是调转来,自袖中取出巴掌大一只小盒来,重重放到桌上,只向她道:“金不换性情不坏,活得也并不容易,我只希望你要杀的人不是他。”
说罢便走,“砰”一下把门关上。
虽不至到摔门的地步,声音也并不很大,可就是透出一种不高兴的意思来。
周满盯着那门看得半晌,才拿起他方才放到桌上的那只小盒,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枚丹药。
拇指肚大小,色泽深紫,气味芳香。
更重要的是,上面竟还凝着三圈淡白的丹纹!
天下修士所炼的丹药中,只有真正的上品丹药,才会出现丹纹,更别说这一枚丹药竟有三圈丹纹。
周满眼皮都跳了一下。
这时才看见那丹药盒子里面写着极小的“天元”二字,分明是一命先生独门的“天元丹”。
上一世她行封禅大典前,曾得人献过三枚。
此丹不说能“生死人肉白骨”,却足以在人濒死之际吊回一条命来,即便有再重的伤势,一丸服下也能恢复个八成,堪称是这天下无数修士求也求不来第二条性命。
“泥菩萨……”
周满念了一声,心底忽有几分复杂。只是也仅想了片刻。她的主意并不会因为这一枚丹药更改半分,只将这小盒往袖中一收,便直接出了门去,在这深夜大摇大摆地从泥盘街上走过。
因宋氏封城,泥盘街所住大半都是凡人,深怕神仙打架殃及他们,个个都闭门不出,街上一片清冷,倒没遇到几个人。
直到过了云来街,才瞧见三两修士聚在一起,说什么泥盘街那边的义庄好像出了事。
周满从旁边走过,也无人在意。
她十分顺利地来到了若愚堂前。
大概是今夜情况特殊,都这个时辰了,若愚堂的门还开着半扇,里面点着灯,隐约能看见灯旁坐着人。
周满便上去轻轻叩门。
里面一名修士回头,皱了眉:“你找谁?”
孔无禄侧身对着门坐,闻声转头,看见她却是骤然一惊:“周姑娘,你怎么来了!”
周满只道:“有点事。”
孔无禄却是记得先前韦玄的交代,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叫人关上门,自己换过茶水,替她倒上,然后才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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