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乎?”兀术悟,遂留。飞既归,所得州县,旋复失之。飞力请解兵柄,不许,自庐入觐,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众人皆是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在座的大宋精英们就算再如何开动他们聪明的小脑瓜也实在理解不了此时撤军究竟意欲何为。韩世忠更是目瞪口呆:“就算这秦桧是宋奸,铁了心的做卖国贼要讨好金人的,可这官家是真疯了?大宋难道不是他赵家的江山?如何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但话一说完他瞥见赵玖又是无奈又是痛苦的表情,不仅顿悟了,也隐约有些后悔了。什么得到道祖警示承天之命之类的屁话,怎么可能能够彻底改变这么一个不仅心性凉薄,而且众人甚至心照不宣地觉得似乎精神或是智力都出了些问题的人呢?
他们的官家从头至尾便根本不是那个在南京逃亡的时候还不忘搜罗浣衣娘,一路只想南逃的康王赵构!从明道宫落井后就不是了!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十一年,谍报金分道渡淮,飞请合诸帅之兵破敌。兀术、韩常与龙虎大王疾驱至庐,帝趣飞应援,凡十七札。飞策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若长驱京、洛以捣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时飞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于退敌,乃奏:“臣如捣虚,势必得利,若以为敌方在近,未暇远图,欲乞亲至蕲、黄,以议攻却。”帝得奏大喜,赐札曰:“卿苦寒疾,乃为朕行,国尔忘身,谁如卿者?”师至庐州,金兵望风而遁。飞还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赐札,以飞小心恭谨、不专进退为得体。兀术破濠州,张俊驻军黄连镇,不敢进;杨沂中遇伏而败,帝命飞救之。金人闻飞至,又遁。】
【时和议既决,桧患飞异己,乃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已至,飞独后,桧又用参政王次翁计,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枢密副使,位参知政事上,飞固请还兵柄。五月,诏同俊往楚州措置边防,总韩世忠军还驻镇江。】
【初,飞在诸将中年最少,以列校拔起,累立显功,世忠、俊不能平,飞屈己下之,幕中轻锐教飞勿苦降意。金人攻淮西,俊分地也,俊始不敢行,师卒无功。飞闻命即行,遂解庐州围,帝授飞两镇节,俊益耻。杨么平,飞献俊、世忠楼船各一,兵械毕备,世忠大悦,俊反忌之。(“什么?”张俊张伯英吓了一跳,“岳节度给我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为什么不高兴?这真不是我,和我没关系!”)淮西之役,俊以前途粮乏訹飞,飞不为止,帝赐札褒谕,有曰:“转饷艰阻,卿不复顾。”俊疑飞漏言,还朝,反倡言飞逗遛不进,以乏饷为辞。至视世忠军,俊知世忠忤桧,欲与飞分其背嵬军,飞议不肯,俊大不悦……】
读到这里岳飞赶紧眼疾手快地摁住了韩世忠的肩膀,电光火石之间他要是再晚出手一点,韩世忠估计一拳就挥到张俊的脸上去了。
“好你个张老财,出息了啊,还想和别人分老子的遗产?我告诉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存的那些没奈何都变成遗产?”韩世忠被岳飞按住,仍旧兀自嘴中谩骂不休。吕好问实在忍受不了,拍了拍桌子:“延安郡王,你要这般私下寻衅,是当官家不存在吗?”
赵玖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勉强收敛了心神:“良臣不要闹了,你现在借给伯英十个胆子,他定然也都是不敢说这种话做这种事的,但是伯英,你说真话,可曾因鹏举后来居上而心生怨怼?”
张俊张了张嘴,最后恳切道:“官家,若说没有,那定然是假的,只是臣如今得了官家许诺,可以打着官家的旗号去与高丽人、日本人做生意,心思便也早就不在这种争斗上了……况且臣也的确认了,领兵打仗是不如岳节度的,如今年纪渐长,便也只想多攒些银钱,家族荣华富贵而已。”
【及同行楚州城,俊欲修城为备,飞曰:“当戮力以图恢复,岂可为退保计?”俊变色。】
【会世忠军吏景著与总领胡纺言:“二枢密若分世忠军,恐至生事。”纺上之朝,桧捕著下大理寺,将以扇摇诬世忠。飞驰书告以桧意,世忠见帝自明。俊于是大憾飞,遂倡言飞议弃山阳,且密以飞报世忠事告桧,桧大怒。】
“所以说秦桧本来是想害我的?”韩世忠一时怔住,“然后是岳节度救了我?”
是啊,赵玖心里暗叹,绍兴和议本来秦桧与完颜构定下想要杀的其实是韩世忠,对于完颜构这种阴间人而言,其实韩世忠这样桀骜不驯的西军老将对他来说才是更加不可控的威胁,而岳飞实在是个太过完美的人,他不仅是完颜构一手提拔的亲信,而且他从不犯错,他对上不让上司为难,对下又体恤下属,为什么后世那么多人都热衷于神化他?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是个非常接近神格的完美形象了。
有人追逐光,就总有人畏惧光,对于他们而言,与神共舞实在危险,站在最耀眼的光身边,他们只敢瑟缩在黑暗之中。
于是当光芒散尽,便不难想象,他们从黑暗中探出来的,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官家南巡离京已有月余,但之前勾龙如渊引起的风波依然让再读聚首在这里读书的众人议论不已。反正在这个空间里言谈无忌,李光本来就是御史中丞,直接开始谴责张浚没有识人之明,惯会举荐幸进小人,曲端本来也想跟着李光嘲讽两句,但一想到自己白天在外面还是个主动凑上去的木党成员,幸进小人什么的自己也得有一份,一时间竟然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汲刘相公也是半抱怨半讽刺地表示,你张相公惹出来的事情,还惹得官家逼我们都省(水党)私下里不得不开小会来讨论怎么给你善后,当然这话张浚一听就不乐意了,你们忧心的明明是官家非要杀他会弄出不好的影响,怎么可能去在乎我风评会不会被害,怕不是幸灾乐祸还来不及。
赵玖只是揣着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激烈但又不失风度的争论,令他有些惊讶但却不全然意外的是,向来与张浚针锋相对的事件当事人胡寅这回却是半句责备张浚的话都没有说。想来他也是知道的,张浚虽然与他政见不合,但还不至于在背后指使人用这种手段攻讦他,并且他们还有赵鼎相识相知这么多年,胡寅家中的事情他们定然是早已有所耳闻,说难听点,便真要弹劾他也不可能等到现在。最后还是林景默用一句话终结了他们的讨论:“也不知道那勾龙如渊在这本伪书里有没有传?”
“应该是有的吧?”曲端闻言顿时一愣,然后冷笑,“想来以这种小人行径,也该是秦桧那一党的。”
“好了,”最后还是吕公相出来再度主持局面,“此事官家已有定论,便是再有什么意见,也等岳节度读完他的传再说。”
众人瞬间也都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所谓读完岳节度的传,那时官家自然也该就之前他们一直闭口不谈却又十分关心的事情给出一个真真像样的解释了。
【初,桧逐赵鼎,飞每对客叹息,又以恢复为己任,不肯附和议。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恶其欺罔,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谩其主耶!”兀术遗桧书曰(“好家伙这现在装都不装直接是明摆着的宋奸了啊?”):“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以谏议大夫万俟禼与飞有怨(刘子羽再度冷冷瞪了万俟卨一眼),风禼劾飞,又风中丞何铸(听到这个名字,胡寅顿时皱了皱眉头,毕竟此人最近才刚刚成为自己在工部的副手,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下一个勾龙如渊)、侍御史罗汝楫交章弹论,大率谓:“今春金人攻淮西,飞略至舒、蕲而不进,比与俊按兵淮上,又欲弃山阳而不守。”飞累章请罢枢柄,寻还两镇节,充万寿观使、奉朝请。桧志未伸也,又谕张俊令劫王贵、诱王俊诬告张宪谋还飞兵。】
桧遣使捕飞父子证张宪事,使者至,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赵玖听到这里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杯子)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无左验,铸明其无辜。(“这何侍郎在这伪书里看来是个正派人物,明仲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张浚早就看出了胡寅的心思,不咸不淡地讥讽了一句)改命万俟禼。禼诬:飞与宪书,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言其书已焚。】
【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或教禼以台章所指淮西事为言,禼喜白桧,簿录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又逼孙革等证飞受诏逗遛,命评事元龟年取行军时日杂定之,傅会其狱。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时年三十九。云弃市。籍家赀,徙家岭南。幕属于鹏等从坐者六人……】
“鹏举……不要读了!”赵玖再也忍受不了,将手中的杯盏扔在了地上,他怔怔地看着岳飞,见其人依旧神色淡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鹏举便没有怨恨?不甘?恼怒?”
“官家?”岳飞闻言一时诧异,“这本伪书中的事情本就荒诞不经,官家对臣恩重如山,如今国家也是这般欣欣向荣,官家的中兴伟业也与这伪书中的昏庸官家殊无关系……臣的确同情伪书中的‘岳飞’,为其遭遇深感不平,但臣实在难以理解此人与臣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书中其他人物又与其他诸位同僚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都是真的……真的发生过的!”赵玖终于难得情绪有些激动以至于濒临崩溃,“什么道祖托梦,那些都是我编出来糊弄你们的,这书里的官家才该是你们真正的康王赵构,如果我没有在明道宫来到这里,这些就是真正的结局了!”
“官家!”赵张二位相公直接惊呼出声。
“至于我是谁?”赵玖勉强平复下来心情,喃喃道,“我是一个来自一千年之后的人啊……”面对众人惊疑的目光,他再度叹气,“诸位不妨假设一下……某天你们一睁眼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了献帝刘协,正被董卓裹挟着逃离洛阳……诸位会怎么做?”
“官家此言实在太过无稽……”李光还在尝试徒劳挣扎,但曲端已经完全被赵玖提出的这个假设吸引了,似乎打算脑补一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董卓(?,亦或者与曹、刘、孙等人争霸天下会是什么模样。
“其实我看诸位卿家,便与你们看汉末魏晋故事一样,”赵玖喟然道,“就好比汉末的人如何能想到千年之后有个大宋呢?诸位定然也是想象不了千年之后的我生活的是怎样一个时代……可诸位既然看过三国志、晋书,那我看过宋史(其实还真没仔细看过),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吧?”
“官家!”最先崩溃哭出声的竟然是万俟卨,“官家即便不是这个官家,那气度也绝非常人可比……若换作一般人知晓臣真的做过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早该一刀把臣杀了,如何还能留臣做事呢?”
“其实我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赵玖叹气道,万俟卨闻言顿时僵住了,“但我给了你机会……而万俟卿没有错过这样的机会,证明了自己的忠心,其实包括伯英……”他抬眼去看张俊,“你也该料到,你其实在宋史里评价并不好,迫害岳鹏举的冤案也有你一份,但在下蔡你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这个国家,所以我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对你们心存芥蒂呢?”
“只是秦桧……”赵玖再度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他做的坏事太多,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辩驳,我不能给他任何机会。而既然阴差阳错得了这个身子和所谓二圣的血脉,便有这一份责任该担着,他们亏欠天下苍生的,我也只能尽力而为能偿一点是一点,毕竟就算一千年后……每每读到这段史书,也是让人心有不甘难以释怀。”
众人闻言,便再度为自己在书中的结局感到黯然不已,只有林景默算是旁观者清,却是勉强开口劝慰道:“虽然秦桧当国祸乱朝纲,官家无能,乃至于这宋最后还是亡了,可官家这……千年后的人既然还记得岳鹏举以及诸位的事迹,便恰似季汉虽亡,但武侯仍有像张相公这样的后来者心向往之引为楷模,若是武侯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话,诸位同僚们倒也不必过分哀伤……”
“景默(这里其实应该叫小林的字,可问题是林景默本来就算半个原创人物,蛋灵帝都不知道他字什么,rua)说得对,我先前也说了,鹏举在西湖边上的墓葬,千年之后前来进香拜谒的游人都还络绎不绝呢,”赵玖闻言也是精神为之一振,“而我……在一千年后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有家人、朋友和自己的生活……所以刚从明道宫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其实也很惶恐,很害怕,就算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也是完全手足无措。所以能够走到今天,其实并非是我的功劳,而是在座各位,甚至还有扬州的李公相、东南的吕相公、关西的宇文相公……还有千千万万也许没有留下名字但的确真实存在过的大宋子民们齐心协力的结果。”说到这里他却是难得地轻松笑了出来,因为长久以来积压在他心头的这个最为沉重的秘密终于算是被说出口来,就算这空间是个言谈无忌的地方,明日一早一切便又将重归如初,无事发生,他也是高兴的,于是甚至开起了玩笑,“其实我和赵相公家的大公子倒是有些像,也刚从大学……嗯,你们可以理解为一千年后的太学吧毕业,刚刚得了份工作……那就是差遣吧,甚至也没讨上媳妇,难得有了闲心出来游玩,到了明道宫,便阴差阳错地摔进了井里,然后莫名其妙地便成了你们的官家,所以诸位听到这里,要实在不想认我做这个官家其实也无妨,但二圣的确都是废物,一千年以后的史书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不要去想迎回洞霄宫的那位渊圣皇帝了……我想吕公相应该也清楚的吧?”
而不等吕好问回他,赵玖又自言自语道:“你们要真的很想找个宗室接班的话,孝宗倒的确还可以,是南宋少有的正常点的官家,可他是谁的儿子叫啥名字,我好像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
“官家!”在场所有人终于齐齐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张浚直接带着哭腔说道,“便是官家不是真的官家,可赵相公说得没错,自建炎以来,官家对我们的恩情,对天下苍生的贡献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们如果不认您做官家,难道还能认史书中这种人做官家吗?”
“德远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感情用事,你看怎么就又哭了。”赵玖无奈地笑了笑,“我当然不会怀疑你们的真心,事实上……”他忽然站起身来,而此时众人也惊讶地发现这个空间对于所有人的行动限制都完全解除了,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
“是我赵玖应该对你们表示敬意。”赵玖郑重地拱手以对,肃然道,“诸位皆是青史留名的忠臣义士,作为一个一千年后的晚辈……诸位且受我一拜。”说完便弯腰深深拜下。
“你们的事迹,我,还有千年后的人们,都依然记得。”
纵使他们的躯干长埋地下,坟茔蔓生荒草,但是他们的故事依旧镌刻于史书间,璀璨耀眼的精神,永不凋零。
为了新的时代,为了天下苍生,用生命跨过星河与大海,无谓如同尘埃。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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