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雷响,深夜的常州下起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老话都说春雨润如酥,可今晚这场春雨却下得又急又猛,宛如六月天的暴雨一般。
春雷阵阵,风狂雨急,便让向来在夜间都十分热闹的常州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常州城在当地颇有名望的人不少,但要说谁的名声最响,那自然当属在江湖上武林中享有“铁剑大侠”的李远松了。
李远松以一柄铁剑闯荡江湖数十载,他不但剑法了得,更曾是青城山崇真剑派的俗家记名弟子。
但只可惜,这位常州铁剑大侠如今已经死了,他是中毒暴毙而亡。
李远松死在了他金盆洗手的那一天,死得极其诡异,死因也极为蹊跷。
没有人清楚李远松为何会在自己盛年之际突然选择退隐江湖,也没有人清楚他到底是被谁杀的,因为至今无人能从他身上查出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
李远松的死曾在常州引起过短暂的轰动,令无数人扼腕叹息。但江湖是人来人去的江湖,也是今日活明日死的江湖,时间一长,这件事便慢慢的消散了热度,或许再过一段时间,李远松这个名字便如同今夜这场大雨中的灰尘泥土一样被冲刷、被淡忘,直到甚少被人提起。
这便是江湖。
夜晚中大雨下的常州很安静,就如同李远松的家一样。
曾几何时,李宅也曾门庭若市,江湖上的朋友,常州本地的名流,都曾进出过李宅的门槛,因为李宅里有一个铁剑大侠。
但自从李远松突然暴毙之后,除了头几日李家聚集了很多声称要为他报仇的亲朋好友外,到他的尸身下葬之后,李家就再也没有人来过。所谓人走茶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尔。
李远松没有兄弟姐妹,属于一脉单传,他这些年也没有子嗣,所以他死后,李家的香火便算是在他这里就断了,在很多人眼里,李家算是真正的绝了后,之前的风光不再,门庭走向败落也是自然之事。
但现在,李家虽声名不再,可却还不算真正的败落,因为李家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便是陈兰芝,也是李远松的夫人。
陈兰芝不但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且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李远松生前是仗剑走江湖的侠客,声名远扬。可陈兰芝却对江湖中事并无兴趣,因为她明白吃江湖饭不是一件稳定长远的事,而且还很危险。于是她就在常州开了好几家铺子做起了生意。
那几家铺子开起来以后,生意竟然出奇的好,虽然算不上财源滚滚,却也是细水长流,聚少成多之下,李家的日子可谓越过越红火。如果没有陈兰芝的几家铺子,以铁剑大侠行走江湖时仗义疏财的性格,只怕早就要为吃饱饭而犯愁了。
而李远松生前从不会插手生意上的事,家中一切钱财都由陈兰芝打理,这一点很符合别人眼中江湖大侠视钱财为粪土的位格。但在很多明白人眼里,这偏偏就是那个女人最聪明的地方。
李远松虽不插手生意,可他却有极大的名声,而这就是陈兰芝敢放手去做生意的最大底气,也是她的聪明之处。她的生意之所以会很好,除了她自己的能力外,最大的助力就是“铁剑大侠”四个字的分量。对常州本地人来说,只要李远松还在,陈兰芝经手的生意就一定不会差。
可现在,李远松已经死了。
自从李远松突然暴毙后,陈兰芝便日渐消瘦,她虽依然保持着三十岁的女人该有的成熟风韵,可精神却大受打击萎靡不振,在将李远松安葬后,她遣散了家中的下人,只留下了两个年老的婆子照顾起居,更是多日来不曾踏出家门半步,终日伤心流泪,神魂俱伤。
大雨滂沱,闷雷滚鸣,李宅内院中的一间房中亮着昏暗的烛光。
房间内,身着素衣不沾脂粉的陈兰芝悄然站在半掩的窗边望着正被大雨侵袭的院子,她妩媚的脸庞带着疲惫的苍白,她秀眉轻蹙,眉宇间透着深深的凝重。
在她的表情里,似乎并无太过深沉的悲伤。
她站在窗边似乎已经很久,幽幽地望着阴暗的院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声闷雷在夜空中炸响,雨势又急了几分。
就在这时,陈兰芝却忽然轻轻一挑秀眉,然后她便反手关上了窗子。
她转过身,看向门口。
房门原本是关着的,可当她转身时,那两扇门却是开着的。
但陈兰芝对此却好像并未感到意外,她只是紧盯着门口。
雨夜下,房门外,正站着一个人影。
陈兰芝看着那人影,脸色变了一变。
她像是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来,但看到那个人时,却又好像并不是她熟悉的人。
所以她有些意外的皱了皱秀眉,颇为紧张的向人影身后瞧了几眼。在确定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后,她才低声问道:“你是谁?”
门外的人影没有回答,缓步踏入房内。
来人身罩雨披头戴黑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从身形上看,似乎并非男子的身材。
“你到底是谁?”陈兰芝见来人没回答,于是再次询问,同时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来人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忽然伸出手,亮出了一枚只有数寸大小的黑色令牌,牌子上镌刻着一团火焰状的图腾。
火焰图腾猩红鲜艳栩栩如生,仿佛一团烈火燃烧。
而持着令牌的那一只手,白皙修长,竟是一只女人的手。
那人手持令牌,忽然缓缓低声开口:“圣仪天启,旷照千秋。煌煌万世,传吾光明。”
话音虽低沉,吐字之间却如银铃清脆,显然是女子之声。
陈兰芝乍见令牌,神情已经微变,再闻那人之语,顿时脸色陡然大变,随即立刻躬身,双手交叉于胸,对着令牌十分恭谨的行了一个中原并不常见的礼,同时低声说道:“见过教使。”
来人微微颔首,随即收回了令牌。
陈兰芝下意识的看了看来人,目光疑惑闪烁,低声道:“属下不知常州来了一位新教使,所以有失礼数,还望教使见谅。”
来人微微抬手,示意陈兰芝不必多礼,开口道:“从今日起,圣教在常州的诸般事宜皆由我负责调度,有令为凭,希望李夫人多多配合。”
陈兰芝连忙点头,随即快步来到门口将门关好,而后返回那人身旁,恭声道:“既有圣教令牌,属下自当以教使马首是瞻。”她迟疑一下,随即试探着问道:“却不知上几次的那位教使现在何处?”
那女子语气平静地道:“他另有要务在身,所以才令我暂代常州教使一职,让我负责他之前着手之事。至于他的动向,那不是李夫人该问的事。”
“是。”陈兰芝忙道:“是属下唐突了。”
那女子微微抬头,脸孔虽依然被帽檐遮挡,却露出了圆润白皙的一截脖颈,说道:“李夫人这些年为了圣教能在常州暗中扎根发展,不惜委身李远松,后来更连施巧计策反了如霍震东李远松等一干中原武林高手加入了圣教,足见你能力不俗,也属实为圣教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一点,就连王首大人也是颇为赞许的。”
陈兰芝闻言,脸上不见异色,语气恭谨,道:“属下份内之事岂敢居功?能为圣教出力,是属下的荣幸。”
黑帽女子道:“李夫人不必谦虚,圣教一向善罚分明,你既有功,日后总教那边定有重赏。”
陈兰芝保持着恭谨的态度,道:“属下必当再接再厉,绝不辜负总教信任。”她显然是非常懂得如何与上司打交道的,话语中绝不显出对功劳的看重。
那女子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虽然已经接任教使,但对本教在常州的诸多事宜并不完全熟悉,李夫人在常州多年,也算是根深蒂固,所以今后还需李夫人的鼎力相助。”
陈兰芝忙道:“教使言重了,属下今后一切皆以教使之令行事,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女子道:“李夫人不必拘谨,今晚你我虽初次相识,但同为圣教一员,便早有同心同志之谊,所以自当坦诚相待相互扶持,方能成就大事,不负圣教所托。”言罢,她伸手揭开了风帽,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女子,约莫着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她身段苗条,容貌姣好眉眼清秀,脸上略施脂粉,一头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虽算不上绝色美人,却也是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姿色。
陈兰芝露出既意外又不意外的表情,她仔细的审视着眼前的女子,眼神深处却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疑惑。
很显然,陈兰芝并不认识这个女子。她心中疑惑的是,像这样一个柔弱的年轻女子,为何会成为新任的教使。
在陈兰芝的认知里,她所在的圣教中的那些人,每一个都不是简单之辈。但眼前这个女子容貌虽不错,但她却没有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其他特殊之处。
但陈兰芝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女子既然能成为新任的教使,那她就一定不是表面上看着普通的人。而陈兰芝更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能够察觉到,对方言语谨慎气度沉凝,仅从这一点便能知晓此人绝非寻常普通女子能可相比。
就在陈兰芝暗自思忖之际,那女子语气平淡地说道:“李夫人,你潜伏常州多年,应该知晓你我的身份都是圣教的暗子,按本教规矩,就算是同教中人相遇,也不能随意暴露真实面目,这一点李夫人想必很清楚吧?”
陈兰芝点头道:“属下自然知晓。”
女子轻轻颔首,上前几步在一张椅子上随意坐下,看向陈兰芝,又道:“但李夫人是圣教安排在常州暗子的总联络人,身份比其他暗子更为重要特殊,所以今晚我才擅自破例露面与你坦诚相见。我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以后你我能秉承一心携手合作,一起为教主进入中原之事做好准备。”
陈兰芝闻言心头不免一震,目光闪烁地道:“教使请放心,属下自当竭尽全力协助。”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茶放在那女子面前的桌上。
陈兰芝倒好茶后恭谨的退了两步,她本想询问对方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便立刻打消。随即她面现犹豫之色,试探性地低声问道:“敢问教使,教主当真要来中原了吗?”
那女子随手端起了茶杯,却只是随意嗅了嗅便又放下,闻言稍作沉吟,缓缓说道:“虽然这个问题属于隐秘,但看在李夫人这些年为了圣教大业鞠躬尽瘁的份上,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数日之前,教主月无缺已经亲率圣教精锐入关东进,不日便将重临中原。”
此言一出,陈兰芝不由得眼瞳骤然放大,身躯也不禁轻轻一颤。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美目,颤声问道:“此事……当真?”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极其郑重的缓缓点了点头。
陈兰芝见状,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喜上眉梢,情绪十分激动的说道:“我们这些散落中原的圣教暗子,多年来无不翘首以盼教主再次东征中原武林,如今教主终于来了,终于来了……”说到此处眼眶微红,竟是有些哽咽难言。
那女子的神色却依然十分淡定从容,说道:“你我同为暗子,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如今教主已经东进,圣教谋划多年的大业即将拉开序幕,我们这些暗子重见天日的日子也快到了。”
陈兰芝强按激动之情,语气坚定的道:“教主神勇盖世,此次东征必将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教主的本事自然可称举世无双。”那女子缓缓道:“但若要做到万无一失,便需要我们这些散落在中原各处的暗子继续做好必要准备,届时与教主里应外合,方能一举成功。”
陈兰芝附和着点头表示赞同。
那女子继续说道:“圣教为了此次东征,已经足足谋划了二十多年,我们这些暗子被派来中原,暗中不但要监视、渗透和策反中原各大门派势力,还要筹集钱粮药物以备不时之需,其中之艰辛困难一言难尽,但这些付出都即将迎来回报,也是我们值得骄傲的荣耀。”
陈兰芝神色一肃,正容说道:“教使之言,便是属下等所有暗子的心声。我等既为圣传教徒,便会终生以天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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