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烧瓷,可惜江南府的宋家独断了运输,岩窑似乎是地方小窑,产量狭少,故而在北方一蜜难求。据说好些人去抢买宋家的岩茶,只因此茶正是用蜜瓷裹装售卖。
好多摊主都宣称自己是从宋家拿来的货,门路隐蔽,旁人有些看不出,但卓悉衡和杨令显却一眼便能分辨真伪。
杨令显个子高,浓眉下却是一双细细的眼睛,声调总有种欢快感在里头,没话也能找出话来,他看过又一家假货蜜瓷,得意对卓悉衡说道:“你带给我那个蜜瓷笔洗真是好看,还好我不爱读书写字,放桌上当陈设不用挺好!”
“哥哥又寄回来些蜜瓷,这个你要么?”卓悉衡从怀中掏出个笔枕,三个起峰两处山鞍,只有巴掌大小,但浓蜜凝固般的淡金之色却是小小一块恍如琥珀。
“太好了!”杨令显接过来捧着看了好一会儿,谢过卓悉衡后说道,“我哥哥夏天回来,他每年都给我带些绥州的碳玉,我上次给你那个挂牌和镇纸都是,这次我让他带点新奇的回来,你再挑!”
两人的姐姐都在编纂女史书,于是话题又去到编书上,说着说着路过一个北货行商叫卖慕州产的紫毫笔,两人驻足看了都觉得是好物,于是打算买回去几支给自己姐姐用。
在这个摊位旁边的就是个卖文房的在吆喝,左一句有蜜瓷,又一句是瑾州来的真货,两人早已见了太多骗子见怪不怪,看都不往那边看一眼,专心挑笔。
“你的蜜瓷可以让我看看么?”
却有不懂行的人被吆喝吸引。
卓悉衡听得声音清澈,侧头看去果然是个清隽的玉面少年,同自己差不多年岁,衣饰打眼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公子。
做生意的摊主当然也看得出,立刻殷勤招呼,小心翼翼从身后的布袋里拿捧出个瓷罐:“小少爷,识货就看这个……”
可他将瓷罐递给少年时却故意在其未接稳时先撤开手,瓷罐应声落地,周围的人都是被这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
然而这些小动作都让卓悉衡看在眼中。
“你……你赔我蜜瓷!”摊主借机生事,跳起来一把扯住少年袖口,怒道,“这可是我从瑾州背回来的好东西!教你给毁了!”
少年百口莫辩,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似乎不善言辞,窘迫之余只好低声道:“多少银子……我陪你就是了……”
“十二两!”
那人脱口而出后,好些围观之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这一要价比好些农家一年的开销还多。
少年似乎并未迟疑,用没被握住的手自怀中往外翻找。
“等一下。”
人们循声看过来,只见又是一个萧萧肃肃朗朗清清的俊逸少年开口说话。
卓悉衡不知什么时候捡起了一片方才被打碎的瓷罐碎片在手里,声音平静得几乎有些冷淡:“这是假的。”
言简意赅,但四个字让周围人都是愕然。
使诈的摊主眼看肥羊入口却被搅局,狠得牙根痒痒,他看顾四周,见围过来的人大多穿着普通,便猜测其中无人见过真正蜜瓷的样子,说话便有了几分底气:“你这小子胡说八道!没见过好东西也敢编排!这不是蜜瓷什么是蜜瓷?睁开你没见过世面的狗眼看看底下的款,是不是瑾州岩窑?”
摊主说话粗俗,杨令显听得耳际往外跳青筋,朝前一步眼看要撸胳膊挽袖子动手了,却被卓悉衡一只手掌顶住胸膛止住去路。
卓悉衡并不恼怒,目光恨不得比声音还沉静:“这确实是瑾州岩窑的烧瓷不假,但却是去年六月前的烧制,岩窑的釉质改良前杂质极多,多是此种泥黄色,还有沉淀的褐色斑点,胎体也粗糙,改后才有的细腻光洁,釉质如琥珀黄玉似蜜蜡浓蜜的色泽,故此得名。而你的这个瓷罐只有前者的粗糙,并无后者的精致,怎么能说自己是蜜瓷呢?”
杨令显想给卓悉衡鼓掌,毕竟他这位少言寡语的朋友这一口气已经将一天的话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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