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是居住在疫区中的千万百姓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位, 但今天他做了个不普通的梦。
梦中已经逝去的父亲又回到了他面前,眼神呆滞,目光涣散, 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透出浓浓的哀伤。
“好痛,好痛。”父亲这样喃喃自语,“我痛得睡不着。”
“爹, 您哪里痛?”王六听到自己询问。
父亲不回答, 只是一直喊痛, 眉头深深地皱起,神色逐渐变得痛苦。
王六急得冲上前去, 一把攥住父亲干瘦冰冷的手,在他面前“噗通”跪下。
狭窄的视野忽然变得宽阔,王六一下子看清了之前被他忽略的一些画面。
地上铺满了尸体, 全是些着粗布麻衣、甚至根本没有衣服穿的普通百姓。一双双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体型肥硕堪比家猫的老鼠们在尸体上快速跑过,随便选一处啃咬,留下可怖的齿印。
王六感觉喉咙被一根无形的索套勒住了,他难以呼吸, 眼前一阵阵发黑。
形如枯木的父亲忽然活了过来, 他瘦小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反握住王六的手腕, 一叠声地喊道:“好痛,好痛!救救我,让我走吧——”
在愈发刺耳、最后几乎是鬼嚎般的哭声中, 王六猛地坐起身睁开眼, 呼吸急促。
做了噩梦的王六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妻子见他也不干活, 就在门槛上坐着发呆,便问他怎么回事。
王六照实说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妻子红着眼眶安慰道,“昨夜我也梦见我娘了。”
第二天夜里,王六又做梦了,梦中的场景与昨夜一模一样。
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吗?
更古怪的是,妻子说她也做了跟昨夜相同的梦,梦中母亲被硕鼠包围,哭喊着请求女儿救救她。
夫妻俩面面相觑,内心已经接受了“亲人托梦”的解释,一致决定如果今晚还梦到这一幕,就问问亲人,到底想要什么。
第三夜,梦如期而至。
痛苦的亲人们终于吐露了解决方法:只有用烈火将他们的身体焚烧成灰,才能令困于其中的灵魂彻底解脱,再入轮回。
天亮后,并州军按时上门送药。王六和妻子抓住机会,对什长苦苦哀求,请他相助。
什长拒绝了小夫妻塞过来的铜钱,神色古怪地嘟哝:“怎么今天好多人都提这个要求?”
王六跟妻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惊异。
“其他人也做梦了?”
“是啊,内容还都差不多,你说怪不怪?”
一人做梦,是思虑过度。
两人、三人、十人、上百人做同样的梦,除了神迹,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至此,夫妻俩内心深处的最后一抹疑虑也彻底打消了,转而虔诚地祈祷起来。
焚烧尸体的第一把火是吕昭亲自点燃的,她说她愿承担因果,倘若这些人在天有灵,因此不满怨怼,来找她就行了,不要去打扰旁人。
“食了这些供奉,便安心上路吧。”吕昭轻声说,“等你们转世之后,必定已经是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了。”
火苗在木柴上跳跃蔓延,越烧越旺,很快连成一片,腾起滚滚浓烟。
封控仍未结束,被划定为疫区的居民们并不能走出家门,来到现场送别亲人最后一程,只能留在家中祭拜。不知道是谁先放声大哭的,很快家家户户都响起了呜咽之声,期间还夹杂着一声声对逝去亲人的悲切呼唤。
吕昭静静地听着哭声,目光逐渐放空,视野内开始浮现出点点明灭的柔光。
光从火中升起,在疫区上空久久徘徊,眷恋不去,但最终还是乘着风烟,飘向了晴朗的远方。
在亲眼见证过吕昭的诚意后,刘表决定履行承诺,只待病好就退回江陵。
但光退兵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做一件事情,使吕布留在南阳郡的行为变得合理合规。
这件事就是上书天子,陈明吕布的功劳,表他为南阳太守。
好处是以后别管谁想南下入侵荆州,最先要面对的,是凶残的并州铁骑,而刘表则可乘机缩在后方猥琐发育;
坏处刘表显然降服不了吕布,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吕布举兵来犯,彻底吞并整个荆州。
理性分析后,刘表认为吕布短时间内是不会翻脸的。他现在打着天子的旗号,占据大义与礼法,走到哪儿大家好歹都礼让三分。若他主动兴兵侵扰旁人,就等于撕毁了“代天巡视”这张王牌,届时定会引得四面八方皆来围攻,即使能拿下荆州,也待不安稳,实在得不偿失。
总体而言,好处还是要比坏处的分量更重一些。反正事已至此,刘表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表的信还在路上时,未央宫中的小皇帝已经收到了消息。
夕阳斜斜地挂在枝头,殿中光线渐暗,侍女们贴墙而入,将油灯一一点燃。
王允结束授课,卷起竹简,谢绝了小皇帝为表亲热的留饭行为,赶在宫门下钥前匆匆离去。
尽管除掉董卓后,王允愈发居功自傲,我行我素,但他确实有在为汉廷竭尽全力。上到天子的教育,下到京畿要务,全都由他本人亲自操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看文件,街坊四邻都睡了他还在挑灯工作,一天只睡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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