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尤利西斯当时的状态也不支持他有更多的记忆和理智。当时的他只要控制住自己站稳不要倒下,几乎就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站在那,远远地望着那口承载了杰森的棺材,有些恍惚地迟疑。
神父在主持葬礼,沉痛地念着莫名其妙的悼词,尤利西斯歪歪头,看向一个个他认识的,他没见过的人。他们都穿着肃穆的黑衣,垂着头,好像一同悼念着逝去的生命。
尤利西斯没有。
他盯着最前面的那口棺材,远远地,能大概看见棺材里面的人。
是他从未见过的杰森。
尸体是经过殡葬师处理的,尽量保证了死者生前的模样。棺材中少年的人生戛然而止,停驻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合着眼,表情安详,衣服穿得板板正正,明明是杰森,尤利西斯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任何一点他熟悉的影子。
他的嗓子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流畅地发出声音了。
在神父的祷告声里,尤利西斯轻声自言自语:
“如果我死了,也会……这样吗?”
他蓦地想起他的上一次任务,又或者可以算上上上次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尤利西斯就知道他会死。
死亡是什么呢?
对于七岁的尤利西斯来说,死亡的意义并不明确,还不如“说谎”“离开”来得真切。当时的他不想离开肯特家,不想离开斯莫维尔,但他并不知道离开代表着死亡,而死亡又代表着什么。
甚至他真正“死去”的时候,尤利西斯都没有确切的真实感。
他会痛,他会难受,他知道死亡同样代表着离去,他也知道死亡会带来痛苦。可那也只是“知道”。
等他稍微年长些,经历的也多了些的时候,尤利西斯对“死亡”的认知也更清晰了一点。
当他和彼得哈利三个人被抓到车里,尤利西斯知道“时间到了”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自己会死。他配合绑匪打电话,配合绑匪拍照,配合绑匪要求的所有事,但还是被束住手脚,丢在小河边。
他半边身子浸在水里,耳边是系统嘻嘻哈哈的风凉话,眼前是绑匪狰狞的笑容。
他们不把尤利西斯当成孩子,而是当成什么仇敌,或者什么牲畜,刀子简单地扎进去,抽出来,在水里洗一洗甩一甩,刀刃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自称给“未来的社会渣滓”一个机会,任他自生自灭,然后把尤利西斯踢进了河里。
夜里的水很凉,尤利西斯不知道最后自己到底是死于溺水还是失血过多,他那时候已经没有感觉了,他只是在放任自己的思维蔓延。
他依稀能记起来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大概是累吧。
因为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是不是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当任务走到最后,系统都会毫不留情地打碎他的希望。
死前的时间似乎很漫长,足够尤利西斯思考很多有的没的。他也有想到彼得和哈利,觉得他们知道自己的死讯应该会难过,但尤利西斯更多的,还是自私地在想自己。他被铺天盖地的疲惫淹没,甚至希望不要再醒过来。但结局毫无疑问,他还是醒了,醒在哥谭。
现在的尤利西斯不后悔醒来,不后悔认识杰森。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在杰森被宣告死亡的时候,尤利西斯才恍然明白,他的任务,留在过去的,是什么。
死亡永远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它所带来的沉重与苦痛,能将爱着你的人压垮。
尤利西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他只能说,他还没有被压垮,他只是麻木。
他看着冗长的仪式结束,看着棺材被钉死,看着细微的雨坠入人间,拖着沉重脚步向前迈进。
他看着棺材放入深坑,看着一捧捧土洒向棺木,就是看着。
当来参与仪式的其他人大多都离开后,尤利西斯终于站到了墓碑前。
他没有撑伞,任由细密的雨打在皮肤上。
他俯身,将洁白的百合花摆在“jantodd”字样前,像从前抚摸过杰森发顶那样,轻轻摸了摸墓碑。
他凝望着那个名字,努力地调整表情,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说:
“晚安,杰森。”
葬礼结束后,尤利西斯病了一场。
他昏昏沉沉地发烧,难受的时候也不出声,就是蜷成一团小声呜咽,可怜得不得了。而这一次,负责照顾他的不再是臭着脸的杰森,也不是忙忙碌碌的老管家,而是布鲁斯。
尤利西斯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受到了抚在自己额头的手掌。那只手上还有未长好的伤口,掌心粗糙灼烫。
尤利西强迫自己睁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布鲁斯的眼睛。
那双原本藏着些许温柔关切的钢蓝色眼瞳也只剩下死寂。他看见了尤利西斯的动静,指尖在尤利西斯眼角蹭了蹭,抹去少年生理性的泪水。
他声音很轻,语调冷然:
“再睡一会儿。”
尤利西斯没出声。他和布鲁斯彼此对视着,竟然谁都没有再开口。他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尤利西斯先妥协。
他还在发烧,脸颊烧得通红,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
“布鲁斯。”
“我在。”
他问:
“如果我晚上出门……会看见你吗?”
布鲁斯沉默了。
这是他们间默契的秘密,尤利西斯回避了两年,现在,他终于试探性地迈出了第一步。
可是……不是时候。
男人的身躯一如往常高大,他也还会对尤利西斯表示关心,他看着床上虚弱的男孩儿,望着那双异色的坚韧眼瞳,突然想起了那个已经不会再跟他吵架的少年。
他喉结滚动,终究闭上了眼:
“等你病好了再说。”
尤利西斯很快就好了。
他扎好头发,换了身轻便耐脏的运动服,在往常从不会出门的时间,推开了房间门。而等在门口的,是端着托盘的阿尔弗雷德。
老管家送来了温热的牛奶,还有三两块儿限量的小甜饼。
他冲尤利西斯微微颔首:“要来点夜宵吗?”
尤利西斯:“……”
男孩儿盯着牛奶,紧抿着唇。
“我以为……”他说,“我会等到布鲁斯。”
阿尔弗雷德望着他,眼神透露出淡淡的哀伤。
老绅士难得会和孩子说起自己:
“原谅我托大,可到底活到这把年纪,尤利西斯少爷,我见证过的事情比你要多。我知道送别亲人,送别朋友是一件多么让人心碎的事。”
他是一位语重心长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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