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的饭盒热腾腾地冒着气,菜色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洗手间外是方饮, 惨白着一张脸, 磨磨蹭蹭的, 对着陆青折欲言又止。
气氛凝固了几秒钟, 陆青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走进厕所张望了一下,发觉挂钩正好失去了黏性,掉在地上。
然后,他转身看向方饮拎着的东西,好似在看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地雷,而方饮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半是茫然半是犹豫地说:“你现在方便吗……”
方饮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承认不行:“如果我有第三只手的话,我是方便的。”
陆青折过去帮他拿了吊瓶, 他尴尬到无语凝噎,走进厕所, 甚至一时半会没有了之前的念头。
方饮最开始心想, 都是男的,有什么别扭的。
等到脱裤子的时候,他再想,要不要把水龙头或者淋浴器打开, 好歹盖住点声音?
他的手肿得厉害, 动动指关节都疼,这会病号裤的系带还被人打了个结,他东扯西扯, 没解开。
陆青折全程把脸侧向门口,感觉方饮那边没有动静,问:“好了吗?”
“没呢。”方饮瓮声瓮气的。
过了两分钟,还没响动,陆青折原先不太想催,可这现象很奇怪:“还没好?”
“还没还没。”
满腹疑虑,酝酿了半天,陆青折终于鼓足勇气去看方饮,见方饮苦恼地低着头,他问:“怎么了?”
“那个,系带好像被我弄得解不开了。”方饮越着急越容易出错,这下好端端的活结变成了死结。
陆青折凑过去,同样都是单手,他要灵活许多,指尖轻轻松松解开了系带。方饮浮出“哇哦怎么这么贤惠”这种想法,并且差点说出来,在他正要感叹的同时,护士敲了两下门,问:“病人醒了吗?”
“醒了,但暂时不太方便进来。”
陆青折答完,虽然没有推门而入的声音,但他还是把吊瓶递给方饮,走过去把厕所的门完全关上,并顺手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
方饮在原地和个木头人似的,晃着神,害羞得耳根微微发红。
陆青折瞧着他紧紧捏着吊瓶,没有要交给自己的架势,道:“是要我帮你扶吗?”
“不不不。”方饮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把吊瓶塞给陆青折。
没再忸怩,他低头解决完,冲了冲手,垂着脑袋走出厕所。然后护士进来,给他说了一遍最近的注意事项。
喉咙和胃都出了血,给他打过止血针,再检查了身体,小问题一堆,没什么烦,这身子就慢慢养吧。考虑到他去年做过手术,所以要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另外说了饮食问题。
“你这一年的饮食怎么样?有没有少食多次?”护士道,“没喝过酒吧?”
方饮觉得无奈:“真保持得那么健康的话,我会一年不到就进来吗?”
护士一脸怪不得的表情,说:“以后千万要小心了,高考之前开刀,是让你高考之后放飞自我的吗?是让你好好休养。”
方饮点头点得很快:“我一定不会了。”
被护士再三关照了重点,方饮坐到餐桌边,看着饭盒里彼此隔开的小菜,番茄炖牛腩,鲍汁扣辽参,还有青菜豆芽和玉米,不自禁舔了舔嘴角。
接着,陆青折把这上层饭盒拿开,露出下面两层来。
中间一层是喷香饱满的米饭,第三层是清汤寡水的米汤,完完全全的汤,香是香,可惜一粒米都没有。
陆青折递给他勺子,说:“医生说了现在不可以加重胃的负担,只能吃流质,这碗米汤是你的。”
方饮:“……”
米汤有点烫,要放凉一些才能喝。他倍感无趣地用勺子搅着汤水,盯着陆青折吃饭。
方饮叹了一口气,试图引起陆青折的注意,然而陆青折不管他,吃不完的菜就倒掉,反正不能进他的嘴里。
搅得手腕累,他把勺子搁在碗里,摁着自己的胃,百无聊赖地仰着脖子,望着吊瓶里的点滴慢慢流进自己的身体。
这下陆青折倒理他了:“胃还在不舒服?”
“嗯,你帮我摁着吧。”方饮道。
这要求提完,陆青折还真的伸手帮他摁住。他心思活络,继而补充:“我舌头也被泡腾片弄出两个泡,要不然你……”
“喝汤。”陆青折打断他。
方饮怕陆青折以为自己在骗他,重复:“真的有两个泡,不信你看看。”
“我知道了。”陆青折道。
“哎,我舌头疼。”方饮抱怨。
陆青折妥协:“那别喝,完全禁食是最好的。”
“可是不喝很难受。”方饮心事重重道,“光打营养液,不动嘴,感觉就是没吃饭。”
那位专家和陆青折说过方饮的习惯,因为幼年长期饮食不规律,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胃,所以留下了阴影,每天一定要按时吃一日三餐,即便昨晚熬夜,今早也要起床吃早饭,否则整个人压力极大。
在去年动手术的阶段,对方饮来说是最折磨的,连着很长一段时间要禁食,连流质软食都不可以碰,他就整夜整夜焦虑到睡不着,为此还产生了心理作用,总是觉得自己正在胃痉挛。
别人看到医生,问的最多是“我的情况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而他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喝水吃饭”。
想到这里,陆青折一边摁着方饮的胃,一边请教道:“那要怎么样呢?”
“也不能怎么样。”方饮嘟囔。
陆青折说:“你自己捂着胃吧。”
方饮乖乖捂着,扯了条椅子上的小毛毯,裹成一团搁在自己胃上,旁观陆青折握着勺子,碰了碰碗沿,确认不烫也不冰后,捞了一勺喂他。
在喝下去前,方饮有认真思考过,是抬手接过勺子比较好,还是直接低头把汤喝了比较好。
等等,自己什么时候那么矜持了?他嫌弃完刚才的自己,随即喝了半口汤。
喝了半口便已经心满意足,似乎只是舌尖沾了一下汤水。紧接着他就表示自己饱了,好像在给自己做暗示,做完暗示便对进食没有任何兴趣。
要不是医生提醒过陆青折,陆青折一定会以为方饮在耍人玩。不过,即便早有准备,现在亲眼见到方饮这样,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道:“你的病怎么会弄得那么严重?”
“吃东西吃坏了。”方饮解释。
“高中的时候没见你有哪里反常。”陆青折说。
方饮道:“我正餐吃得少,总是吃小零食啊。”
“我以为你贪嘴。”
“也算吧,一下子吃不了很多。”方饮说,“食堂阿姨比较爱我,每次都给我打很多的饭,还给我加荤菜,我就很心虚,每次只能吃一小半。”
这么碗米汤,他尝了半口,也不知道有没有心虚。
面对菜肴,方饮的种种表现显然是配合着想吃的,甚至是催促自己要去吃,可真的拿起了餐具,那点食量真的和喂了一次小猫没多少差别。
方饮用右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笑嘻嘻地问:“接下来是不是吃蛋糕?”
陆青折道:“只有蜡烛是你来吹的,其他和你没什么关系。”
方饮抓狂:“一点点。”
“不行。”陆青折说。
方饮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边,关掉灯,输着液的寿星要开始吹蜡烛了。
“我之前过生日都是在学校里过的。”方饮突然说,“可你都没来吃过蛋糕,今年倒是蛋糕全给你吃了。”
陆青折对此做出评价:“待遇升级了。”
方饮笑了几声,回答:“以前也没不让你吃吧!”
没不让他吃,也没邀请他吃,三层的大蛋糕被送来学校,年级里几乎每个班都有人来分一块,全是不请自来的。同龄人之间没什么顾忌,大家都是自来熟,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这其中确实没陆青折的身影。
“下次给你留一块。”方饮道,“每次蛋糕吃不完,都给纪映拿去祸害人,把奶油抹在别人脸上,真讨打。”
脸上映着微弱的火苗,他的脸仿佛长年浸润在清泉里的羊脂玉,光洁无瑕,白得可以透光。眼睛里含着些许笑意,和火苗一样闪烁着。
“许个愿,平平安安毕业吧。”他说。
平安和毕业,陆青折道:“这不是两个愿望吗?”
“寿星想许几个许几个!”方饮回。
陆青折好奇:“你们在上微积分吗?”
“在啊。”方饮道,“我边上那男的总是把手机放在桌上,静音放连续剧。”
说到这个,他就来气:“那人每次都想看剧,每次都被老师的魅力所吸引。倒是我,在之前几堂微积分课上,用他的手机把剧看完了。”
陆青折:“……”
方饮盯着蛋糕,陆青折怕他对蛋糕下手,把蛋糕放到柜子上去,不搁在他面前。
“那你对课岂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陆青折道。
方饮说:“还好吧,第一堂课是复习高中内容,初等函数这些,一眨眼就变成各种……”
他描述不出来那堆稀奇古怪的符号,讲:“各种乱七八糟的。”
“比如?”
“不记得了,我就记得零点准则。”
“零点准则是什么?”陆青折一脸问号。
方饮有些僵硬:“唔,难道我记错了吗,那就是零点定理!”
他和陆青折比画了下零点定理是个什么玩意,陆青折恍然大悟:“原来它还是定理,这个知识点也能出题吗?”
方饮不服气:“不要鄙视它,虽然它看上去是入门……”
“事实上它的确是入门。”陆青折说实话。
方饮:“……”
不要在数学这个话题上,继续和这人聊天了。他暗暗捏拳。
陆青折安慰他:“其实上课漏听也不是很要紧,只要自己抽空看看书上的例题,及格不难。”
“我觉得我理解了。”方饮不认输,“之前布置的作业,我还会做连续性的题目。”
陆青折其实想问问,连续性以外的题目是怎么做的,但话到嘴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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