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落的内心逐渐松动,音量也随着心情渐渐变低。
“爸爸,你从集团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来马路对面找我?”
季俊德看着季落那张既期待又担忧的漂亮脸蛋好一会儿:“孩子在,哪有不去找他的道理。”
男人的声音虽然低且平稳,但是已经和最开始的凉薄无情大相庭径。
纵使,与上辈子的宠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季落已经能大概回忆起以往的温度。
季落倏地抱住季俊德的腰,整个人埋头在他的病号服里深深吸气。
“爸爸,爸爸……”
季俊德低头看着有点控制不住声音稳定的小毛崽子,“撒什么娇。”
“呜……爸爸!”卷卷的头发又往怀里钻了钻,季落抱着他根本不撒手,“我想你!”
“……”
季俊德叹了口气,“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车撞死了。”
“……呜呜呜。”季落猛地抬头,通红的桃花眼瞪着季俊德,“不许乱说话!”
看他这副莫名其妙出现的狼狈样,季俊德失笑道:“我没事,你在这哭,别人还不是会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
话虽这么说,季俊德却抬手,将季落眼角的几滴眼泪擦去。
“别哭了。多大了,还哭鼻子。”
“爸爸!”季落吸吸鼻子,“我不哭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必须回答。”
“嗯?这是在讲条件吗?”
“……我没讲条件,”季落有点急,也顾不得任何谈判手法。
本来还想套路一下季俊德,侧面打听实情。
但他忍不住。
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只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爸爸,你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叫他季凌。”
一时间,屋内的两个人,现在都集中在季落身上。
简凌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似心情稳定,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心跳跳动是多么剧烈。
……
季俊德思考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你们还都很小。”
季落与简凌直勾勾地盯着季俊德。
“在那个梦里,我们住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别墅区,还是自己家开发的地产。可是季氏并不是做地产行业,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把那梦当回事。”
“……你继续说。”
“梦里的落落和你以前完全不一样。以前,你有多阴郁,梦里的落落就有多开朗。”
“……”
“我猜想,那只是我对于拥有一个好孩子的期盼。”
“我……现在,不是就是那样了吗?”季落说。
季俊德轻轻点了下头,继续说:“那里的简凌,和简辉腾没有关系,是个孤儿,所以我领养了他。”
简凌:“……”
“我还给他改了名字,叫做季凌。”季俊德说到这里,给出一抹笑容,“相处一阵子过后,我发现他是个好孩子,很喜欢,和现在的你差不多。”
简凌:“……您……”
季俊德:“所以刚才我睁眼的时候就叫错了。”
他只是在描述一个神秘的梦。
但季落知道——
那他妈根本不是什么梦。
少年急急又问:“你、你还梦见什么了啊!那个别墅叫什么,我们到底多大,你做梦做了多久?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刚才,不是说就一个吗?”
男人弹了下季落的脑门。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在给季落耐心解答,“做这个梦已经很久了,像是电视连续剧似的,几乎隔一天就会出来一次。梦里的你们都很小,简凌也就像你现在这么大。”
季落:“……爸爸。”
“不过,那也只是梦而已。”季俊德摸着季落的后背,一下下地顺着脊骨拍拍,“即使很多细节都很清楚,但也只是梦吧。”
季落一边听他说,一边将男人的腰抱得更紧了。
最终季俊德感慨:“可能是我总觉得梦和现实差距过大的原因,后来啊,那个梦里的你就和现实差不多了。阴郁,沮丧,焦虑,暴躁,不言不语,阴霾笼罩——是不是我的思想影响到了梦境?”
简凌听着他遗憾的语气,喉结上下滚动。
男人这样的形容词,简直与季落在失去季俊德以后的那些年完全相同。
而季落心脏巨震。
一切都对的上号。
无论是自己前后不同的性格,还是一些关键事件的发生节点。
……
还有这个世界的湖心别墅。
记得小时候的自己和季俊德说过,想要临溪山的家后面挖一汪湖泊,里面养几只小天鹅。
上辈子没有,这辈子穿来后,不仅湖心别墅有天鹅,淮青私学内部甚至也有天鹅湖。
……
一个多月以前,十八岁生日宴会的时候,宫卓还和季俊德说,“以前还抱怨落落和自己不亲 ,现在这么腻歪你还不知足,什么道理?”
那时候他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面对一个‘从来不讨喜的阴郁孩子’,季俊德怎么会抱怨亲不亲的事情?
只有对比过,才有期待和盼望。
……
季落想,亦幻非真的两个世界,或许是相融共通的。
在这个世界,他没有经历的十七多年里,季俊德已经有许多许多的改变。
季俊德到底是不是以前的那个爸爸——
在长久的时光岁月变动中,任何事情,都已经改变了。
只是,不死心想要确认的话,只要问一个问题。
那个最开始的问题。
埋头在高大男人怀里的矜贵少年缓缓抬头。
他轻声问:“爸爸,我为什么叫季落呀。”
季俊德想了想,还未张口,又被季落食指按住嘴角。
季落又补充一句:“跟梦里没有关系!你就说,为什么要给我起名‘季落’?”
季俊德笑了声。
“爸爸的名字来源于《诗经·节南山之什·雨无正》。浩浩昊天,不骏其德——是父辈,对我们世家子嗣的殷切期盼,他们希望爸爸有美好的品质,永远不忘:达,需兼济天下。”
“落呢,是你还未出生前,我们对你的期盼。你的出生的,是许多人不可望也不可及的终点。庞大的财力会使人堕落,但我们希望你能够正直、磊落、光明、落拓。即使站在社会阶层的最高点,也不要忽视最普普通通的其他人。享受着各项优待,更要知根。责任,永远落在你的肩头,只要姓季一天,就绝不应被丢下。”
“是这样吗?”
季落抽紧手指,小声说。
……这和想象中的答案不太一样。
“……但是啊。”
季俊德长舒一口气。
他略略抬眼,眸子里满是怀念。
“你妈妈身体不好,我其实从未想过能拥有一个孩子。得知她怀孕的时候,我说,‘你是从天上降落给我的小礼物’。”
季落双瞳骤缩。
迷茫而水蒙蒙的桃花眼里充斥着满满当当的震惊。
耳边还回荡着上辈子季俊德宠溺的一句:“因为你是天上落下给爸爸的小礼物啊。”
如果,他想的没错,那,那……
季落……喃喃开口,重复着儿时的童语:“那我为什么不叫小礼物。”
季俊德笑了笑。
男人的手掌宽厚又温热,覆盖着季落的软软卷毛,安抚性地拍拍。
他的回答,与十几年前,如出一撤。
“小礼物出生,妈妈却走了,所以对于妈妈来说,你就是她遗落在世界里的小宝贝啊。星辰虽然陨落,但美景刻印在人心里,只要被记住,就不是离去。落落,爸爸很高兴,跟梦相比,跟以前相比,你都……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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