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她,所以,他对她可能的每一种反应都设计了应对的台词。
可是,说得如斯的熟练却还是让他惊讶,仿佛真的是由心底深处发出的一般。
唯一的不同是,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想像着那就是他的丹丹的眼睛——明亮的纯真的眼睛。
而现在,他却没有勇气再面对。
他再度垂着眸。
“三哥,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也许,以前,对玩具对自己喜欢吃的菜,我曾经是这样;可是,对你,一定不是这样的。
你应该知道,你明白,我……”夏文丹嗑巴着,却说得极快,仿佛以这样的速度让自己更加有勇气一般。
“我,觉得是!”
他的确没有时间再说其他的了。
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简单的四个字。
简单而直白,简单而赤裸裸,简单而血淋淋!
“三……哥……”声音抖得比刚才更加厉害些,带着一点生涩和低哑,“你……能不能……抬起头来……”
程亦鸣慢慢地抬起头,如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慢而凝滞。
不过,终究还是抬起了他的头,还有眼睛。
他望着她,目光平淡。
宛如多年前,她每每做不上题耍赖时,他总能一眼让她收敛下去好好地面对自己的作业那般的目光——淡而认真,定而疏离。
即便当年,她再顽劣任性,面对这样的目光,她也会乖乖地收势听话,好好地按照他说的话一板一眼地去做。
而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顽劣少女,如斯目光,她便更当明了他当下的意见。
她没有选择,她只能服从,如同,那些年的每一次!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身体深处有个东西似乎轻轻地碎了,没有声音,却散得干净。
刹那间,那个地方空得厉害,空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在现实中。
她想,也许她是穿越了,像现在流行的那样。
可是,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嗓子那里还在发音。
虽然涩得厉害,哑得厉害,可是它还是发出声来了,一字一顿。
“谢谢……你,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她猛然站起来,不敢再看他一眼,不敢再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她蓦地站起来,目光并不看向他,只是急急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起得那样急,以致带翻了桌上的咖啡。
深咖色的液体顷刻间流了一桌,迅速地浸入她藉荷色的裙边上,幻变成奇异的一块一块图形,如同,破碎的心。
程亦鸣直到那个有些踉跄的身影消失得再也看不到,才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可是,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厉害到他根本无法把那杯咖啡送到自己的嘴边。
他看着那杯咖啡荡出来,泼洒在桌子上,和夏文丹打翻的那杯融合在一起。
她那杯,是卡布其诺;他这杯,是拿铁。
如今,那杯面上的奶油和这杯纯色的液体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宛如分离太久终于团聚的恋人,在桌子上呈现出令人目眩的图案。
有侍者立刻拿着抹布过来。
“不要擦,请你不要擦。”
程亦鸣看着那张抹布接近那个图案,突然轻声说,“他,抱着她呢,请不要,打扰他们!”
侍者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用手护着桌上那一滩咖啡液体的人,有些惶恐地退开。
程亦鸣看着那些奶油泡沫一点一点地在咖色的液体中融化,契合,消失,突然轻声道:“如果,我们真的能像它们,该有多么的好……”
然后,胸腔那里,终于四分五裂。
他的意识,也终于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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