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杯盏,另有丫鬟给云黛和谢叔南倒了乌梅饮子。
晋国公和蔼的看向云黛,“孩子,日后便将晋国公府当成你自己的家,莫要拘谨。”
望着桌上陌生又熟悉的脸庞,云黛心间微暖,他们虽表情各异,但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友善的。
她,好像真的又有一个家了。有一双温柔宽和的长辈,还有了三个哥哥。
可惜她嘴太笨,不知该说什么,只端起酒杯,将杯中的乌梅饮一饮而尽,舔了舔唇,又肯定的点了下头,神色诚挚道,“好喝,酸酸甜甜的。”
晋国公他们一愣,旋即笑道,“喜欢喝就多喝些。”
云黛应下,却是不敢贪杯。
一桌人一道喝过酒,晋国公先动了筷子,其余人才随后拿起筷子。
云黛仔细观察着,有样学样。
黄花梨嵌螺钿牙石长桌上大大小小的金杯银盏足有三十六碟,珍馐美味摆满精致,色泽诱人,却不见大鱼大肉,而是以各种素菜为主。
“你还在孝期,所以并未准备那些重油荤腥。不过厨房的素斋做得也不错,你尝尝这道豆腐做的八宝素鸡。”乔氏拿起一双雕花象牙筷子往云黛的碗中添了菜,再看小姑娘消瘦稚嫩的脸颊,心疼道,“等出了百日,我再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素可不长个。”
云黛乖巧的“嗯”了一声,吃了一口菜,细嚼慢咽。
国公府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是以饭桌上很安静,只偶尔晋国公与乔氏说上两句。
云黛谨言慎行,举筷之前先观察,还要控制着伸筷子的频率,夹菜也只夹跟前的几道——虽然她有些眼馋谢叔南面前那碟素蒸鹅的味道。
他吃得那样津津有味,是有多好吃呢?
眼馋归眼馋,夹是断然不会去夹的,那未免太失礼。
云黛收回视线,默默低头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忽的,身旁的谢伯缙出声,“许久没尝过素蒸鹅了,去,拿碟子分些过来。”
云黛心头一惊,悄悄看了他一眼。
少年面色清冷,从容自若,压根就没往她这看。
一旁伺候的丫鬟捧着白瓷圆碟,快步走到对面,夹了些菜送来。
谢伯缙接过那碟子,随意放在了右手边。
那碟淋了香油的素鹅在暖色灯光下色泽鲜亮,很是诱人。他拿筷子夹了一片尝,淡淡道,“味道还行。”
又放不下筷子,看向云黛,“你也尝尝看?”
云黛眨了下眼,讷讷说了句“好”,也夹了一块尝。
味道跟她想象中一样美味,她眉眼缓缓地舒展,真心夸道,“好吃的。”
谢伯缙将她这副心满意足的欢喜模样收入眼底,唇角翘了翘,不过又很快的恢复平淡,“我就尝个味,你既觉得好吃,便多吃些,别浪费了。”
“好。”云黛颔首,到底是孩子心性,能吃到喜欢的菜,高兴极了。
这顿饭的气氛很是融洽。
用过晚饭后,晋国公留在乔氏院里,小辈们皆告退散了。
夜凉如水,冷月无声。
回了清夏轩,琥珀伺候云黛沐浴,又扶她到镜前梳头。
“琥珀姐姐,我今日没唤夫人母亲,夫人心里会不会不高兴?”才沐浴完,云黛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红,那双大眼睛仿佛也被雾气浸润般,雾蒙蒙的。
“姑娘多虑了,您才入府,难免认生,夫人怎会因着这事而不悦。咱们夫人啊,是最心慈不过的。”琥珀柔声哄着云黛,拿帕子绞干她湿漉漉的发,又从妆台后拿出一罐巴掌大的瓷瓶,往牙篦上倒了些。
云黛好奇,“这是何物?”
琥珀答道,“这是抿头水,宫里传出的养发方子。姑娘的头发有些枯黄,用这抿头水梳头,假以时日,保管姑娘您的头发养得又黑又亮。”
云黛嗅到那沁凉的香气,心情也变得愉悦,“这个可真好闻。”
琥珀笑道,“可不是,这抿头方子里可搁了不少香料,有菊花、薄荷、香白芷、藿香叶、零陵香……不然宫里的娘娘怎么都用这个呢?”[1]
“这个肯定不便宜吧?”云黛才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国公府上下哪样物件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姑娘您用着便是。您是国公爷和夫人亲自领进来的女儿,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气,一瓶抿头水算什么。”
听到这话,云黛有些恍惚,再看这金彩珠光、锦绣华美的闺房,更有种置身梦中的错觉。
等到晚些躺在舒适的绣帐中,四下灯光黯淡,万籁俱寂时,她又想起父兄。
国公府的锦衣玉食虽好,可她还是更想念从前在昌宁坊小院的日子。
傍晚她会与父兄围坐在桌前,吃着烧鸡,喝着浆饮,听父亲讲着百年前长公主身怀六甲镇守肃州城,赶走戎狄兵的传奇故事。
那会儿时光悠长又惬意,好似永不会结束。
泪水无声浸湿锦绣绸面,入府第一天,寄人篱下的小姑娘枕着泪水,在对父兄的缅怀中昏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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