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客死海外,再也回不到无尽海,恐怕会永生永世死不瞑目。
他眷恋海风,想做无拘束的海鸟,或是一株扎根于山顶的野草,直面阳光,吸收雨水,叶落便化作泥,成为海岛的一部分,腐烂至永恒。
这是江白昼的愿望。
但也不太能算作愿望。
他是个个人意识十分淡薄的人,换句话说,他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模样,也没有目标,不想成为某种人,因此,他的愿望能否实现,其实他也无所谓。
他师父说,这是因为他还没遇到无能为力的事。
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会明白什么叫作愿望呢?
江白昼不赞同这一说法,但也无意争辩。
他没有愿望,却有使命。
他要接替他师父,登上祭司之位掌管神殿,用一生来守护无尽海的和平。
神殿对祭司有严格的要求。
继位要举行授冠大典,授的是海神之冠,一旦礼成,便意味着,祭司已将生命献于海神,从此,须得断情绝爱,生死同海潮,永世不得再离无尽海半步。
江白昼只能在授冠之前出海,待安葬好他父亲,解决心头疑问,他便可以了无牵挂地回去,做一个凡心永绝的大祭司。
给龙荧讲述的时候,江白昼隐去了不便明说的背景,粗略地讲了讲他父母的悲剧。
龙荧竟然问:“昼哥哥,如果你是你娘,你会怎么选择?”
江白昼被问住了:“我没想过。”
他并未敷衍,认真考虑之后说:“他们不远万里相逢一场,是为缘分,但缘有尽时,不可强求。如果我面临我娘当年的处境,我会选择道别,不会把我爹带去他不该去的地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相聚与分离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
龙荧低下头,好半天没再开口。
过了会儿,他似心有不甘,突然对江白昼道:“哥哥,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你不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分离是极其可怕的事。试想,你再也见不到你最想见的那个人了,怎么办,你不伤心吗?”
“唔,你说得有理。”江白昼竟然赞同,但他又说,“可我没有想见的人——不对,你或许算一个。”
龙荧心口猛地一跳:“或许?”
他们在房内对谈,饭菜已经冷了,莲花灯烧掉了半盏油,光亮弱了一些。
昏灯下最易生暧昧,江白昼虽然无意,却将龙荧的心高高吊了起来,他犹不自知,单手扶案,侧身靠向龙荧那边,说道:“我在家乡也爱僻静,不常与人来往,这边只认识你一个,对我来说,如果有人能称得上‘想见’,当然只有你了。”
“……”
他一靠近,龙荧就腰背僵直,下颌微微绷紧,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他。
似乎有点可怜,又期待他做什么似的。江白昼觉得莫名,但他没忍住伸出手,顺着某种无声的指引,按住了龙荧的肩头。
龙荧当即贴上来,几乎是将自己主动送进他怀里。
江白昼撒手也不是,抱也不是,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古怪。
江白昼先开口:“你做什么?”
龙荧的神情十分无辜又不解:“我正想问,哥哥要做什么?怎么话说到一半,突然抱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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