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好。
杨佟垂头,“前些年家里出了事,无法再供养我继续科考,我便来京城寻叔父,想一边做事一边攒钱继续读书,可惜我人拙最笨,做经纪做得也不好,只能在叔父这边打杂,后来有一次叔父在帮泓秀书局的人找房子,我听他们闲聊说起书局正缺故事,便带着我从前闲暇时写的话本拿过去给他们看,他们老板很喜欢我的故事,只可惜出过几本之后说是卖得不好,便再也没有出过了。”
原来是这样。
杨佟苦笑道:“那天没想到在你家里看到你居然在看我的书……”
“其实你写的挺好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写得不太好懂,看起来不如笑和尚他们的书爽快。”
“哪里不好懂?”
“比如《黄山记》这一本,萧子楚他们在山脚下发现了那具无名尸身,讲他们如何验尸那里,写得太长了,很多词也看不懂,那几页我都是匆匆翻过。”
“如此。我在老家时在衙门帮忙做过书记,所以看了一些仵作验尸的过程,原以为这样写出来会更真实精彩,没想到别人都不爱看。”
“看书这事本就不好说,像梅老板,她就说最喜欢临溪书生的书,现在买不到了还觉得可惜呢!”不过对溶溶而言,她私心里更喜欢笑和尚和竹间生的,她又不是啥文人雅士,就一大俗人,想看看情啊爱的,图一乐呵。
只不过这些话就不好同杨佟讲了。
“你把话本子卖给泓秀书局,他们多少钱收?”
“他们都是看故事收的,像我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小书生,他们一两银子收一本,笑和尚和竹间生那样的名家,一本可以卖几十上百两银子。”
写故事竟然这么赚钱吗?
临溪书生那种书溶溶自问写不来,但笑和尚和竹间生那样情情爱爱的话本,应该不难写吧。一个话本故事也不长,一个月应当就能写一本。从前溶溶在敬事房看那些话本的时候,脑子里也蹦出些自己想的故事,要不改日试着写一点,或许能谋个新的出路。火腿虽然能挣钱,但一年里只有深冬、初春那么两三个月都做,其余的时间若是拿来写话本倒也不错。既能挣到银子又不必出去抛头露面。
不过,想是想得好,未必真能写得出来。
“薛姑娘,我瞧着你对话本颇有见解,我家里还有基本被泓秀书局退回的书稿,若是姑娘得空,能否指点一二?”
“我?倒是看过不少,但并没什么见解。”
“我这人不会说话,干经纪是干不长久的,只可惜写话本也……”
溶溶心里一叹,哪里不会说话了,明明很懂进退。
“那你拿过来吧,左右我在家里无事也是看话本子,你把写的书白给我看岂有不好的?不过,我若是提不出什么见解,你可别怨我。”
“不怨,不怨。”杨佟欢喜极了,他人长得白净斯文,笑起来倒也好看。
当下杨佟便跑回去取书稿,送到酒楼这边来,溶溶点了一壶茶,一碟绿豆糕,就坐在酒楼翻看杨佟的书稿,有茶有书,这个正月初一倒也过得必有滋味。
……
宫中的晚宴过后,太子才带着元宝回到东宫。
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宫中的新年仪式异常繁复,因为太子是储君,许多麻烦之事皇帝便全交给了他。元宝一路跟着太子走完整日的仪程,早就困顿不堪,在马车上就睡过去了。
太子抱着元宝下了马车,一路走回寝宫,等到把元宝安置妥当,才分了一个眼神给福全。
“何事?”
“方才琉璃过来回话,说薛姑娘已经走了。”福全压低了声音,生怕吵醒了元宝,眼睛却一直看着太子,然而太子听到这句话,脸上并无什么反应,甚至生出了一丝冷意。
“以后东宫的盐不够了,是不是也要向孤禀告?”
福全讪讪,不敢说话,一张老脸扭成苦瓜。
“这……是元宝殿下早上起来吩咐的,要底下人一定回禀。”
太子横了福全一眼,这只老狐狸,元宝都睡着了,凑上来跟谁回禀呢?
“又派人去跟着了?”
福全轻嗽了两声,“殿下不让琉璃跟着,所以元宝殿下让暗月去保护薛姑娘。”
太子没有吭声。
福全又是讪讪,转头瞅了一眼身后阴影,挥了挥手:“暗月,上来回话。”
身着黑色劲装的影卫暗月从后面上来,躬身站在太子跟前。
太子仍是不置一词,福全只好道:“把你今天瞧见的事禀告给殿下。”
暗月看看太子,又看看福全,迟疑片刻终于开了口:“今日薛姑娘出了宫,径直回了槐花巷。在小院门口碰到了一男一女,说了会儿话,薛姑娘就哭着回去了,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就去会宾酒楼吃饭,点了六个菜,做靠窗的位置。没多一会儿有个年轻男子走过来跟薛姑娘搭话,说了几句薛姑娘就让他坐下了,两人边吃边聊,后来那男子出去了一趟,拿了厚厚一叠书稿回酒楼,两个人就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稿,有说有笑的,在酒楼呆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才分开。”暗月把话说完,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太子。原本,太子不发话,他是不该说话的,可福全公公让自己说,太子也没有阻止,反而静静听完自己讲话。
还是福全张了嘴:“薛姑娘跟天仙似的人,一个人在外谋生也是不易,不知暗地里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
太子仍然沉默。
但福全看得出,太子并非无动于衷,两道剑眉微微拧起,不知在想什么。福全心里又开始敲边鼓,不像是吃醋的反应啊。
“往后,不必派人跟着她了。”
……
坤宁宫。
皇后刚刚沐浴完,散散地躺在罗汉榻上,由着宫人为她擦净头发,涂上西域进宫的玫瑰油。
这玫瑰油真是个好东西,可以涂在头发上,也可以涂在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比其余香料都好用。不过皇后的皮肤底子不错,用来涂抹身体略显油腻,因此还是只用来抹头发。
“娘娘。”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安茹走上前,轻声道,“东宫那边有话传过来了。”
“哦?说来听听。”
安茹从宫女手中接过玫瑰油,亲自为皇后护发,等到宫人们都退了出去,才细细讲起来:“昨儿个半夜,殿下手下的人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安置在如意阁。”
“他做事一向干净,这能叫咱们知道?”皇后有些不信,“罢了,你继续说。”
“太子殿下手下那些人做事向来是干净利落,原本咱们的人也是没发现的,是后头许是太子殿下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才知道了,前后一查,才发觉了一些行迹。”
“说。”
“昨儿个除夕,殿下不是说好要守岁的吗?可后头又说元宝殿下困了提早回去了。我特意去问了乾元殿的守卫,说是东宫的侍卫过来找过殿下一次,之后殿下便带着元宝殿下回了东宫。也是在这之前半个时辰,有人拿着东宫的令牌开了城门,守城的人说,马上是两个女人。”
“有点意思,什么女人值得他提前回东宫?”
“不止如此,殿下回了东宫安置好元宝殿下就去了如意阁。”
皇后顿时来了精神,“他在里边呆了一夜?”
“没有,殿下在里面呆了一刻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有些奇怪。”安茹道,“太子殿下是从如意阁里跑出来的,一路狂奔,守在门口的福全他们都吓了一跳,跟着跑过去,闹了不小的动静,咱们的人才知道如意阁里有人,往前一查方晓得这些事。”
“一路狂奔?”皇后皱了皱眉,叹道,“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要么不碰女人,要么就为个发疯发狂。那女人如今安置在东宫?”
安茹摇了摇头,“一早就离了东宫。”
“什么来头?”皇后素知安茹稳妥,既然上前禀告,必然是把事情都搞得明明白白了才来。
“那姑娘叫薛溶溶,住在槐花巷,跟一群绣娘住在一块儿,平日接些绣活儿。”
皇后奇道:“一个绣娘,刘祯怎么会认识?”
“这姑娘从前是静宁侯府的婢女,一直在元初世子的书房伺候,前儿跟着元初世子一齐到温泉庄子上去过。”
“元初的婢女?”皇后恍然,忽然就笑了,“元初这孩子就是有办法,你说,我明里暗地给他送了多少美人过去,他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就把人家元初的婢女相中了呢!”
“许是合了眼缘呢!”
皇后想了想,微微颔首:“也是,当年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多罕见的美人,可就合了他的意。”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殿下也已经放下了,娘娘不必介怀。”
皇后微微挑眉,眉眼间都是嘲弄:“真能过去了就好了。不过这姑娘是静宁侯府的人,倒也不那么好办。”
安茹默然。
正跟谢元蕤议着亲呢,又从静宁侯府给弄个女人,搁谁那里都是打脸的事。
“元蕤这姑娘是个好的,只可惜没合刘祯的意思,本宫算是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刘祯若是不乐意,这事罢了吧。那个绣娘,你找个机会先把人带来给本宫瞧瞧。”
“娘娘要亲自看人?那姑娘身份低微,恐怕……”
“本宫当然要见人,刘祯的事,我不亲自看看怎么放得下心?什么出身有什么要紧,既然刘祯喜欢她,她就是生在草鸡窝那也是金凤凰。”
安茹看着皇后略带淘气的神情,顿时忍俊不禁。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