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两句话,徐老面上的神情似乎浅淡了些,还回应似的点了点头。
程嘉让长指端过徐老爷子的碗,又给盛了碗莜面鱼子汤放在跟前儿。
这才继续低声道:
“再吃点儿,明天早上我带你去给咏琴姥姥上坟。”
四面八方各种杂音像是都被彻底屏蔽,整个耳中都被年轻男人低低的声音充满。
霍音第一次听见程嘉让这样。不急不缓温柔地哄人,没有半点儿不耐烦。
最后一句话说完,徐老的态度也开始松动。
他捏紧筷子扒拉了一口碗里的莜面,然后才抬起头来问程嘉让:
“真的?小子,你不能骗我。”
“我肯定不骗您。”
“真的?”
老爷子又确认一遍。
“千真万确。”
“那我肯定也不告诉你妈,不能让你替我挨骂。”
“行了。”
程嘉让哂笑一声,向着霍音的方向扬扬下颌,
“看你给人小姑娘吓的,你自己吃着,我给人送回去。”
……
与此同时。
天寒地冻的北方。
三里屯一家酒吧里,卡座上一桌二世祖显然已经喝嗨,在纷乱躁动的酒吧里,都吵闹得十分惹人注目。
陈阳又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进林珩的杯子,凑在他耳边儿恨铁不成钢地扬声说:
“来,喝!你说你这一天为个女人愁眉不展的,不至于,啊,咱不至于的。”
虽说他是凑在林珩耳边儿说的,声音可不小,旁边的其他人也给尽数听了过去。
都知道林珩最近跟女朋友出了点儿问题,不过先前看他那样子没人敢说。
现在酒过三巡陈阳开了个头,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打开了话匣子——
“就是啊,你那对象那么乖多没意思,也就是漂亮点儿,漂亮的可多了去了,赶明儿哥们在艺校给你找一堆。”
“要不一会儿我叫你个辣的来,抚慰抚慰咱们阿珩这受伤的心?”
“不对啊,你不跟你那小学妹正在兴头上么,这会儿分手不是正合适,咋着,你丫还想左拥右抱呢?”
“……”
“别瞎说。”
林珩倚在卡座上,横了说最后那句话的人一眼,没管从鼻梁略略滑下来的细边儿眼镜,猛地灌了一口手里的威士忌,
“说多少次了,我真的只把明璇当妹妹,为什么阿音不信,你们也不信?”
“废话,你跟你那好妹妹的腻歪劲,傻/逼才信你俩没一腿。”
“你要是实在受不了你给人打电话啊,别他妈自己在这儿颓废了,你不是最会哄小姑娘?”
“对啊,来快点儿,你被拉黑了就拿我的打。”
“……”
兴许是酒意上头,见朋友们闹起来,林珩到底接过对方的手机,拨了霍音的手机号码。
……
皖南。
从县城回浔镇,霍音赶上了末班车的时候,天已经乌漆嘛黑,全靠次第亮起的昏黄路灯照亮。
大约因为回去的路程太远,天又已经黑了。
程嘉让坚持跟霍音一起坐车,送她回镇上。
刚刚因为她一句话让气氛骤变,徐老状态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尽管出来之前老爷子还开口安慰她几句,霍音一路上还是心有余悸。
和程嘉让并排坐在老旧的大巴车上时,一个人低头沉默,什么话也没说。
程嘉让似乎安慰了她一句。
大概是说刚刚的事不怪她,不过老爷子私事他不方便讲,让她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霍音大约听到,一如往常乖巧地点头应下来,一时半会儿却没办法脱出这种自责又茫然的复杂情绪来。
县城到镇上的班车只停在镇口,剩下的路要步行回去。
冬日里昼短夜长。
虽然现在皖南的天已经深浓尽暗,可看眼时间,才不过七点多钟。
街上的行人不说流动如织,也是熙来攘往。
霍音本想跟程嘉让说接下来的路她自己走就可以,还未来得及开口,先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打断。
她现在心不在焉,所以一看见电话想也没想就接起来。
听筒里,电话另一头嘈乱喧腾,不同的声音的起哄声纷杂地传来——
“快点儿,快说啊阿珩。”
“好好哄哄人家,女孩子嘛怎么哄你可比我们清楚吧?”
“约人出来送送礼物吃吃饭看看电影,哪能有不好的。”
“你别墨迹了,再不哥们帮你说?”
“……”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各个含混的声音,再加上背景音疯狂的鼓点,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酒吧喝大了。
霍音秀眉紧锁,将手机从耳边稍稍拿远。他们那些人好像自带扬声器,在皖南静谧的夜里,她即便是将手机拿远,也能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知道电话是林珩打来的,深吸了口气,出声问:
“林珩,你非要隔三差五来骚/扰我吗?”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这样,真的很难看。”
“阿音,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
“林珩,你不要再……”
“要我帮忙么。”
身边的年轻男人陡然开口,打断了霍音要说的话。
霍音循声看过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根烟,云烟弥散下,淡漠的双眼沾染上冬日冷意,正在直直觑她。
听筒里,林珩的声音传过来。
“谁在说话?阿音,你身边怎么还有男人??”
霍音的目光定在和眼前男人目光相交的方向,只是略一迟疑,手中的电话就被对方掠过去。
“听好了。”
程嘉让将霍音的手机搁在耳边,用不疾不徐的语调,说着最桀骜的话,
“再给我对象打电话。”
“老子现在飞过去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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