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清源方丈没有说话。
净涪又道,“一人强非是一代强,更不是一寺强。我承认我有几分资质、福缘,但我真的就是妙音寺几十代以来最出众的那个弟子吗?”
说到这里,净涪竟然笑了一下。
“这句话方丈师伯你敢说,我也是不敢认的。”
是的,不论是此刻执掌肉身的魔身,还是隐在识海世界里的本尊和佛身,对这句话都是不认同的。
他确实不差,也不觉得自己会比别人差,但要说最出众,真的不能算。
“但诚如方丈师伯所说,我确实是妙音寺诸多弟子中,福缘最厚的那个。”
所有大和尚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异样。
“那么为什么其他人就比我慢一步甚至了许多呢?其他的不说,福缘约莫也是占了一大半的因素。”
福缘只在自身积蓄,半是前生因缘,半是天定。
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都是佛弟子,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故而对于净涪的福缘,他们从来都只是羡慕,嫉妒则完全算不上。
净涪魔身自然也知晓这些大和尚的心思,故而他只提了这么一句,便将此事揭过。
“如果说去往普陀山法会是我个人的福缘,那么这幅卷轴......”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卷轴,“就是我妙音寺上上下下的福缘。”
净涪说到这里,又抬起头对清源方丈笑,“凡人也有言,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方丈师伯,”净涪站起身来,走到清源方丈面前,躬身将卷轴双手托给他,“请让这迦叶祖师画像......回到它最应该落在的位置上。”
清源方丈已经没去注意净涪手上的那幅卷轴了,他定定地看着净涪,禅房中的一众大和尚们也都凝神看着他。
这个年轻的和尚面容尚且青涩,周身源深的气息也掩盖不住那天然的少年意气。
他还很年轻。
年轻得太过了。
禅房中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个年轻和尚,所以没有人发现清笃、清显、清镇三位大和尚眼底隐隐浮起的泪光。
说到底,其实还是......他们无能。
是他们无能,才需要门下弟子为法脉着想,分割自己的机缘。
清源方丈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点嘶哑,“你真的......确定么?”
净涪魔身微微点头,“弟子确定。”
清源方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手去,接过那卷重若千斤的卷轴。
或许真的是太重了,卷轴落到清源方丈手上的时候,清源方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净涪只作不知。
清源方丈双手托定卷轴,目光却没看那卷轴,而是望向净涪,“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的福缘,只是你自己的。”
“没有人,哪怕是我妙音寺乃至是禅宗法脉,也不能再从你手上拿走你的福缘。”
“以妙音寺方丈之名立誓。”
清源方丈也是担心净涪。
净涪的福缘在妙音寺历代弟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个。
最初是找到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接着又是那位竹林道主的赠礼,这次又是普陀山法会......
若按照这样的节奏发展,谁知道下一次净涪的福缘会是什么,又会从那样的福缘中得到什么。若他的所得比这次的迦叶祖师画像对妙音寺法脉更重要呢?若是净涪的所得关乎......景浩界整个佛门法脉传承呢?
难道还要让净涪像这次一样分割出来交给妙音寺、交给天静寺吗?
清源方丈实在很担心。
开了这个先例,倘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其他人难保不会动那个心思。
他们会不会觉得,反正净涪福缘深厚远胜旁人,为法脉传承故,将一个两个福缘交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他们或许还会想,哪怕交出了这一个福缘,净涪总还会从各处佛陀、菩萨那里得到更多......
人心总是不足。
谁也不知道面对巨大的好处能不能真正克制得住自己。
这一次的卷轴,清源方丈是胜过了自己,妙音寺的各位师兄弟们也胜过了自己,但下一次呢?
清源方丈不敢赌人心。
单只有这一次已经足够凶险了。
更何况如果下一次面临考验的是其他各法脉的大和尚,清源方丈更是不敢担保。
为了防范那样一种情况的出现,清源方丈必须提醒净涪,也必须警告这里的各位师兄弟。
净涪魔身自然知晓清源方丈的心思。
他在心底微微挑了一下眉,面上却是平平静静,未见丝毫情绪波动。
清源方丈见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却是转过身去,一一望向座中的各位大和尚。
“诸位师兄弟......”他的目光厚重,压在每一位大和尚的身上,“你们觉得如何啊?”
清笃大和尚率先回过神来,郑重合掌与清源方丈稽首一礼,“大善。”
禅房中的其他大和尚也与清显、清镇两位一道,合掌稽首而礼,赞道,“大善。”
清源方丈这才又转回身来看净涪,当着所有大和尚的面教导他。
“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与我等多说,只避开去就是。”
说实话,当时清源方丈开口问起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但那会儿不知怎么的,净涪说起这事,他也就问了,非常的自然,几乎不曾经过利弊的权衡。
清源方丈微微皱眉,暗自在自己心神、肉身上来回检查了几遍,生怕自己不小心着了谁的道。
净涪见清源方丈一时停顿下来,心思只一转,便猜到清源方丈此刻的心思与动作。但即便此刻是净涪魔身执掌肉身,他也半点不怵,仍自坦然地站在清源方丈面前。
他是真的没有动用过手段,自然不会怕清源方丈。
至于旁人有没有对这位方丈动手,又或者清源方丈有没有被此时尚且弥漫在景浩界中的魔韵感染,那就不是净涪所能知晓甚至是该知晓的事情了。
净涪等了等。
不过清源方丈的动作非常迅速,净涪只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察觉到清源方丈心神关注的重点重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端正着脸色,也与清源方丈一礼,“弟子谨领方丈师伯教诲。”
清源方丈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对净涪点点头,看着净涪转身回到他自己的蒲团上坐下,才去看他手里的卷轴。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清源方丈才有心思去认真打量这个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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