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修士都不会将自己的修行机要轻易告诉旁人,尤其是五色鹿这样今日才见第一面、连就基本的合作条件都还在争论的外人。
但净涪似乎不忌讳这个,五色鹿既然直接问了,他也就很直接地答了。
“佛门修行当然是炼意修心,但一味清修并不可行。要炼就一颗真金,就要先就矿胚投入火炉中去,不是吗?”
五色鹿想了想,竟然真的就明白了。
他道:“原来如此,你想借众生欲念锻炼自己的剔透佛心……”
人有共情,不,绝大多数的生灵都能共情,人心尤其容易受到他人情绪的影响。就像两碗水,如果一碗水水面平静,另一碗水水面波纹连连,那当这两碗水接成一碗的时候,两碗水的情况也都会和早先时候的不一样,或许是平静,或许是激起波纹。
人心、人情也同理。
五色鹿看着对面小和尚依旧带着一点清淡笑意的洁净脸庞,也是被惊了一下。
“你这小和尚,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叹了一声,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就不怕最后被众生欲念玷污了你的剔透佛心,最后反毁了你的一世修行?”
面对五色鹿的问题,净涪只是笑。
笑的不单单是净涪,还有他心底倒映出来的净涪佛身和净涪魔身。
他们或是笑得平静,或是笑得肆意,或是笑得纯净,不一而足,却是一色的无畏。
五色鹿忍不住又赞了一声,“好胆子!”
早先因自己心态生出的一丝忌惮和猜疑淡了丁点,五色鹿叹了一口气,竟郑重问他,“和尚你年岁尚轻,天资亦是非凡,纵是放慢了脚步,也无有不妥,何必急于一时,行这般险事?”
五色鹿是真的想要劝净涪,并不全是为着劝净涪放弃本源资料换另一个更加便宜的条件。
净涪自是知晓他的好意,便也没遮掩。
“前辈早先说过不愿五色鹿对上那位,”他随手往上指了指,并不着意往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去,只是一个意指,“前辈如此忌惮于他,该也是听说过他的行事与手段。”
他顿了顿,反问了五色鹿一句,“以前辈所见,若小僧在天魔童子这事里掺了一脚,他可有放过我的可能?”
五色鹿沉默了一瞬,慢慢地摇头。
净涪也就道,“这便是了。”
五色鹿却还是不解,他道,“和尚你是佛门一辈相当出色的弟子,佛门那般强盛,若他真要以大欺小,你佛门中的诸位佛陀、菩萨真能安坐?你本不必如此惧他才对。”
对于五色鹿的问题,净涪只是摇头,“非是我佛门诸位大德会袖手,而是……纵诸位大德能够援手,我又如何能甘心遇事便请托庇于诸位大德座下?”
相比于别人,净涪更相信他自己。
净涪转了眼去,望入那片浩茫的虚空,仿佛能望见那一座介于虚无有实之间的他化自在天外天。
“且前辈,我非惧他,而是忌惮他。”
忌惮与畏惧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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